一种存在主义的析梦方式
我们在此谈的理解梦的方法是源自欧洲,它产生于20世纪哲学家埃德蒙•胡塞尔所开启的一种哲学与科学,即他简洁、直观地呼吁“还原事物本来的面貌”。这种方式,被称为现象学。它努力地避免使用未经检验的臆断和先入为主的看法,目的是在我们的意识经验里,研究现象直接呈现它们自己的方式。这就清晰地表明,现象学不仅关注对表面的描述,而且远胜于此,更深入地交叉潜在要素的结构与意义。所以,现象学特别适用于对梦的意义的研究。
理解“现象学(phenomenology)”这个术语可能最好是通过追溯到他的词源。“现象”这个词来源于希腊语“phainesthai”,意思是“去照亮”,“去浮现”或“去呈现自身”。另一方面,希腊词“logos”含义是“理性表述”,是揭露一些事或使一些事更明白地显现的行动。现象学,就是用自身去呈现自身。
这意味着,当我们以现象学的方式接近事情时,我们只是按事情展现出的样子去揭示他们。按现象学,假如我们要去见一个人在街上,我们会希望那个人出现时他/她是与众不同的,特别的。相反,我们不会希望我们关于那个人的成见与假设被揭露。同样地,对于梦,我们希望每一个我们记得的或是听到的梦,都要以它自身去呈现自身,而不是以我们的想法或假设去呈现它。拥有现象学的态度,是我们接近这个世界最可爱的方式,因为,用这种态度,我们要一切都是它本来的样子和它如何成为这个样子。
由于现象学以仔细,无偏见、客观、开放的方式去理解现象,它的询问方式被欧洲的哲学家和精神科医生广泛采用。众所周知,存在主义者特别注重理解深度的、富有意义的人类存在。从广义来说,存在主义只是现象学方法研究人类存在的运用,正如存在主义在我们的经验中直接而具体地表现出来的一样。结果,存在主义析梦的方法强调梦的显意,不只是因为它本身重要,而且它涉及我们完全清醒的生活。
梦的重要性
在这章里,我将展示在心理治疗中,存在现象学如何运用梦可以揭示并促进个体更完整,更自由,更真实地存在能力。但首先,我们必须提一个关键性问题:“梦是由哪些有意义的内容组成的?”当这个问题被有史以来的圆梦学无数次问到后,几无例外,这些答案依赖于理论构想。这些理论构想,梦本身没有明显体现,这些构想或者是假设的,或者在每一个新的梦中都有说服力地展示过。但是,从现象学来讲,我们特别关心梦本身呈现给我们的内容,从他们自身,来看他们有意义的内容。让我们来做个实验:
设想你不知不觉睡着了。当你的世界变得很黑暗,模糊,无精打采,你陷入深度放松,静止,安静,无记忆的睡眠中。很快,你被很黑,很黑的夜晚笼罩。时间消失了,时间流过,你却不再改变。一会,你开始注意到一束温暖的光悄悄地漫延,贯穿了你的存在。这不是太阳的光,不是物理的光,而是存在之光,甚至是可以照到你灵魂中存在的事物之光。(This is not the light of the sun, not a physical light, but rather the light of being, of things coming into being in your very presence.)声音与气味可能会出现,情绪也会。渐渐地,你发现你在对整个世界开放。你可能遇见家人,朋友,爱人,敌人,同事,或是陌生人。你可能主动或被动,高兴,生气,害怕,有性欲,爱,或是被启迪。你可能发现你卷入了一系列事情中,在不同环境与情景下,从奢华到平淡的都有。有无限的可能,然而这些都只不过是——可能;他们对于存在的世界来说是特别的可能,在梦里你对这些可能开放——既不多,也不少。
所以,回答那个问题“梦是由哪些有意义的内容组成的?”,我们只说“由我们与存在的可能的特别集合的关系组成。”我们甚至可以说有三种普遍的存在可能性,梦中我们对这三种可能性开放。第一种我们对之开放的存在的可能性,我们完全清醒时,我们观察到的并乐意知道的。第二种,我们发现自己在梦里与这样一种存在可能性联结,这是我们清醒时知道的,但经常选择忽略的存在可能性。最后,我们在梦中很关心这样一些可能性,由于我们视野的模糊与有限性,清醒状态完全没有看到。在治疗中,从个体梦中得到的信息,我更愿意展示每种梦的可能性如何可以在心理治疗中得到应用。
梦见认知到的可能性
我们可能被引诱避免考虑梦的已经被识别出的存在可能性,因为他们被认为只揭露了我们已经知道的部分。然而,关注一下我们相信的“只不过”明显经常变成意想不到的收获。
特德,社工学生,20多岁,与上一个恋人分手时遇到了困难。梦到他朝后坐在摩托车上,挥手对她说拜拜,他尝试启动摩托,这样他就可以去城里的新公司上班。特德醒来时,马上就发现他梦中与现实困境的相似之处:他不能放下这段关系,面对他的生活。通过梦中进一步反映的信息,特德意识到如果他朝前坐在车上,他更容易启动摩托车。被梦中经历推动后,清醒的生活中,特德决定不再想那么多和过去“说拜拜”。
几周以后,特德做了另一个梦,他得到一张罚单,在单行线上逆行。这次他坐在驾驶的位置上朝前看,不幸地是,他以一小时50公里的速度倒着开。警察很生气,给他开了张罚单,上面写着以70公里每小时逆行。这时候特德醒了,回忆这个梦,突然大笑起来,立刻认识到之前几天,他又一次老是想着过去,而不是看向未来。听从梦的劝告,特德迅速调整现实生活向前进。
特德的梦表现出如何思考我们的梦,可能会帮我们想到新的可能性去处理生活中持续困惑我们的问题。做梦的时候,特德以很荒唐的方式从他熟悉的难题中解脱,梦中仅有的幽默激起他富有建设性的转变。同样地,通过梦的反映可能会加强我们对目前存在姿态的认识,增强自我接纳,打开个人成长之门。
梦见认识到但却忽略掉的可能性
斯蒂芬妮,一个活泼的女人,20岁出头,是团体治疗的一个组员,描述了一个多次做的恶梦。梦中她偶然遇到一个多毛的小动物,只要她一睡着,它就会惊醒她,用脚抓她,要把她从床上拉下去。斯蒂芬妮只要一看到这个丑陋的野兽就会被麻痹。
这些次偶遇对斯蒂芬妮来说那样真实,以至她都难以相信那些真的没有发生过。结果,她不再敢睡觉,她的失眠迅速让她加入这个治疗团体。
团体治疗的前几周,很多时候,斯蒂芬妮谈她的恶梦,但每次谈到时,她对那个长满粗毛的矮子在她生活中的意义都感到困惑。有一天,治疗师建议她暂时忘掉她的梦,只是谈谈她清醒时的生活。她描述了很多积极的经验。这个交流接下来大体的发展如下:
治疗师:你最近的生活看起来相当顺利。
斯蒂芬妮:是的,事情进行得都很顺利,我觉得很幸运,这些意外的梦(或者不管他们是什么)出现了,事实是我再也不能睡着了。我不理解这是为什么。
治疗师:你看起来真的很幸运,仅管,当然,没有人的生活是完美的。你打算告诉我没一点事,会让你至少感到有一点失望,而这些事,是我们所有人都自然会遇到的。
斯蒂芬妮:没有,确实没有。真的一点都没有!好吧,我确实很想念可以弹吉他的日子,但不是什么大事。我曾在一个民歌团体里边弹吉他,边唱。真的很想念那样的日子。我们在不同的俱乐部和学校里渡过了很棒的一段时间。我们称自己为“这些小鬼”我们还真的……
在这时候,其他组员打断了她,问她是否注意到“这些小鬼”与她梦里的“这些小怪兽”之间有什么联系。她的回应是,她一提到这个词她就认识到了这种联系,只是她不能相信居然这么明显。然而,在团体的支持与鼓励下,她开始探索那段时间她的生活,那期间她对目标感,自尊,个人与团体的认同都深感满意,但之前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些。她在“这些小鬼”里的经历,满足了她很重要的发展需求,当民歌团体解散时,没有机会去表达这些需求。(so had the opportunity to address these needs.)做梦时,斯蒂芬妮被她忽略的个体发展可能性的使者面质,当认识到所有这些呼吁的重要性时,她能考虑新的方式去实现这些需求。
斯蒂芬妮的经历表明,如果我们只是注意做梦期间发生在我们眼前的事,我们能抓住相关点,这点暗指我们醒着的生活,我们就可能点亮我们仅有的人类存在的两盏灯,一盏是梦里的,一盏是清醒状态的。梦与清醒状态的结合发光体,在穿透我们生活中黑暗地域上相当高效,这其中蕴藏着大量增强我们个人发展的可能性。
梦见没有意识到的可能性
梦会引领我们走上新的道路,在这条路上,我们看到自己在乎的存在可能性,而这部分内容我们清醒时完全没有意识到过。比如,南希,一个23岁的秘书,她梦到她父亲在一场车祸中去逝了。尽管醒来时,她一开始有些担心,很快她让自己镇静下来。那天晚些时候,她在短程治疗小组中说,她的梦很可笑,因为她父亲身体特别好,而且他是一个很谨慎的司机。
当其他成员问她父亲健康状况时,她大笑着说没任何可担心的。她甚至已经给他打过电话了,她补充说“只是确认一下!”当几个人都面质她,关于她父亲必定会死的事实她什么感受,南希坚称关于他的死她从来没有想过,现在也看不到有什么理由要去那样做。
当一个组员问我这是不是阻抗的一个表现,我只是回答“我们只能说,做梦时,南希允许自己考虑她父亲死的可能性,既然现在她醒了,她就不再允许自己考虑这种可能性。”然后,我转向南希说,既使这是样,她的梦还是值得仔细思考,我对她面对社会压力时,坚持自己观点的能力留下深刻印象。两周后,南希出人意料地承认,因为这个梦,她开始考虑她父亲必死的含义,特别是,她考虑在他还活着时与他共度珍贵时光的重要性。
尽管南希最终能用她的梦考虑清醒时原来她否认的可能性,但我们不是一直那么幸运。有时候,我们是那样完全地接近某种存在的可能性,以致于我们坚持那样,不管梦的经历多么让人震惊。
约翰,40岁刚出头的商人,一个秋天,得知他最好的朋友肯顿得了肺癌。尽管诊断很严重,约翰坚信癌症能被治愈,即使病情恶化,他也会支持肯顿尝试各种可能性。一天,他在治疗中提到他刚看过肯顿,很惊讶地发现他是那么虚弱一次都坐不起来十分钟。之后,又讨论一些其他事后,他恰巧又提到前天晚上的一个梦。梦里,他站在太平间里,一个坟边上,那里是一个高中同学的尸体。这具尸体突然坐起来,尝试把约翰也拉进他的坟墓。在极度的恐惧下,求救时,约翰顺手抓起一根棍子,插到朋友的脸上。
虽然看起来有点不可置信,约翰没看到梦和他与肯顿的关系之间有任何联系。反而,他觉得这与一个同事有关,那人最近面临被公司开除,正在向约翰求救。约翰明确否认他为肯顿状况感到焦虑的可能性,以致他给出令人惊讶的肤浅解释,不再考虑他的梦。
肯顿一个月之后去逝了,直到那时候约翰才认识到他一直都在否认。在他很悲伤时,他突然回想起他的梦,之前他已经完全忘掉了。他对于自己的无知很惊讶,不只是肯顿会死的可能性,还有他自己面对朋友迫切的亲密需求时他反应出的焦虑与暴力。之后,约翰认识到如果他能早点开放地考虑这些可能性,他可能有勇气更真诚地与肯顿度过他生命的最后几周。
约翰的经历表明,梦不足以使我们认识到清醒状态下坚决不肯看的可能性。最终,我们,作为清醒后的作梦人,必须知道这种可能性会在梦里呈现。只有这样才能打开认知的觉醒,这使我们能选择去大范围地实现清醒生活中的可能性。当梦能帮我们更好地认识到我们的存在时,历史性的决定性的选择与行动则是我们清醒状态的特权。
Dreaming over time: A Dream’s-Eye View of Change in Psychotherapy
久而久之的梦:梦眼中心里治疗转变的观点
目前为止,我们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单个的梦与他们相应的治疗转变上。然而,正如保罗•斯特恩这样的存在主义心理学家注意到,“梦显示……沿着现象学的线路(不只)展现出很富诗意的凝缩意象,这些意象是一个人在一段特定时间内的生活情景构成的。(但是)……也精确地反映出随时间推移他们情况的改变”。Medard Boss, 一个瑞士存在主义分析师,在一个报告里阐述了梦在临床应用这部分内容。报告就三年间的一系列梦做了报道,做这些梦的人是一位40岁的工程师,他因抑郁和阳痿寻求治疗。
这个工程师回忆的第一个梦,在他开始治疗前的两天做的。他梦见自己被关在地牢里,那只有一个小窗子,上面安着铁造的栅栏,形状是一些数字符号。接下来的六个半月,他持续梦到涡轮机,回旋加速器,汽车,飞机,还有其他的技术上的机器和设备。早期的梦里没有人,甚至根本没有生物,这段时间,病人开始深深地意识到现实生活中,自己是如何被他的熟练的机器能力所禁锢,他视自己为本质上有用但无
轻重的齿轮。
治疗的第七个月,这个工程师梦中终于出现有生命的事物。一开始,是一株盆栽植物;然后,绿色的松树和红色的玫瑰,尽管玫瑰的根部有很多虫子,花蕾病恹恹的,叶子也在凋零。中断四个月后,这期间他记不住梦,这个男人开始报道梦见昆虫。第二年,昆虫的梦混合着持续梦到植物和机器。接下来的六个月随之而来的是灰色的癞蛤蟆,青蛙,蛇,最后,有一天晚上“一个鲜红色的特别粗特别长的蛇”吓了他一大跳。最终,第一个哺乳动物出现了。是一只耗子正飞奔着冲进它的洞里。值得注意的是,这只耗子没有引诱猫注意它,也没有地方玩,没有阳光可以晒,也没有得到奶酪的得意。这个人的存在依然是被禁锢的,他对于恒温生物存在的开放形式只限于像老鼠一样地撤退,限于奔向隐蔽处。
尽管这些梦很贫乏,但正是在梦见植物,特别是有生命的动物期间,这个男人在现实生活中开始恢复被存在主义者视为完整的人的潜能的能力,去经历他自己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包括生物和相应这些生物的本性。比如,当梦见耗子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系列关于猪的梦,当猪的梦又给狮子和马的梦让路时,这个男生终于可以在现实生活中实现性交功能。
这个病人的第一次梦见人,是在治疗进行两年以后,是一个有传奇色彩失去意识的女人,穿着血红色的长裙,浸在一个上面有一层如玻璃般冰层的大水池里。许多的母性形象随之而来,包括一个巨人似的好仙女,金色的头发,可以流出如瀑布般奶水的巨大乳房。这期间,这个病人贪婪地渴望关怀,他的治疗师看起来也比以前更女性化。换句话说,无论在睡觉的状态还是清醒的状态下,这个男人完整存在的特点是孩子般的在意母亲的关心。治疗了两年半后的一个晚上,他梦见另一个穿着血色衣服的女人,和他在节日里一起跳舞。新的梦里,这个女人是完全醒着的而且有激情,这个男人“深深地爱上了她。”
你可能猜想到了,这个做梦的人在清醒生活中终于开始开放自己,对人对事上建立完全自主,成人化的关系,贯彻着一种被认知的和合并了更完整的人类可能性的存在。
一个直接的,现象学的对梦的解读,是心理治疗中促成转变的有力工具。
梦为我们的存在形态提供了清晰的肖像,揭示的不只是那些我们清醒时知道存在的可能性,也有我们完全忽略或否认的存在可能性。随时间推移,梦也揭露了移入我们生活中的一切率真与优点,就像血压与脉搏显示我们生物体可测量的改变一样准确无疑。
存在主义治疗师尝试跟随个体梦中直接展现的发展的意义,方向和节奏。这些治疗师试着永不厌烦地轻柔推动那些目前为止还没有被认识到,恐惧的,无知的,或是否认的人类存在的可能性,这些可能性在梦中厚颜无耻地出现。当一个个体在清醒时间,没有准备好看到那些在熟睡做梦时完全有能力看到的事,治疗师永远不会对梦的明显意义的存在模式失去信心。
事实上,在做梦的时候,个体可能是第一个敢于去实现一些他作为人的真实可能性。象醒时一样,做梦是一个认识到更丰富的,更完整的人类存在的机会,为可能性的骨骼带来血与肉。个体看到他们自己的存在可能性在梦中很具体地展现,可能被激励超越梦,将这些可能性转变成更完整更自由的现实生活。
W.H.Auden 的诗中赞美弗洛伊德表达人类梦的潜力如下:
这首诗还是你来收场吧,我就不糟踏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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