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开活力的封印

  • 2014年12月6日
  • 德中心理

 

解开活力的封印

——(武志红)

是创造性,而不是其他,使个体感到生活是有意义的。

顺从带给个体一种无用感,并产生没有什么事情是重要的、生活是没有意义的等想法。

创造性生活是一种健康状态,顺从对生活来说是疾病的基础。

以上都是英国著名心理学家温尼科特的名言。

在温尼科特看来,一个人的创造性,源自这个人的活力无阻碍的流动。他说的活力,即弗洛伊德说的性欲与攻击性,也即力比多。

我自己最近几天的梦显示,若活力能在母婴关系流动,即像是生本能,很美;若不能,则会像是死本能,很恐怖。可以说,关系的品质赋予了活力的不同方向。

母婴关系若不能让活力得以流动,活力就会在梦中化为恶魔的形象。这就是让我一夜有五根白发的那三个梦中的最后一个梦给我的启示。

就像是,你的原始活力被加上了一个封印,你不敢让它出来。除非你对关系绝望,才会放纵它搞破坏。我想,所谓的反社会人格,即是这样形成。反社会人格者,对母爱和所有爱彻底绝望,于是关系对他们的活力再无任何制约力。只是,他们的活力,永远以破坏性的方式呈现。

爱情,则可解开这个封印,让活力重新在一个被允许的亲密关系中流动。

好的心理咨询也可以做到这一点——解开活力的封印,这也是咨询被称为容器的关键。

这一寓意在《西游记》中也经典呈现。活力四射但是反天宫的齐天大圣,被佛祖用一个封印压在山下500年,而唐僧则解开了这个封印。

只不过,唐僧最终还得借助观世音菩萨的紧箍咒,来控制住孙悟空的活力。

这个譬喻,也是我们文化的一个缩影,活力很可怕,而且是无法无天,特别是犯上,所以必须控制住。

唐僧给孙悟空戴上紧箍咒,以后用念咒来控制他,这是一个经典的中国图景——本我终被超我控制。

小的单位,是大的单位的缩影。所以,中国家庭,是中国社会的缩影。母婴关系,则是中国各种人际关系的缩影。客体关系心理学探讨的主要是母婴关系,解开中国家庭和社会轮回,母婴关系是貌似最容易的一环。

但是,真正的责任,在于每个人的觉醒。若妈妈们能意识到,就先觉醒;若其他人意识到,请给妈妈们以支持,而不是苛责。

我想,中国文化中最致命的根结,是对人的活力的否定。虽然三字经说,人之初性本善,但社会的种种努力多是在束缚人性。

因而,明武宗朱厚照击败蒙古小王子,创造一个不大不小的军事奇迹,却只被大儒们视为胡闹。台湾的历史学家孙隆基则说,中国人重静而制动,一动就乱,是为“动乱”。一部中国历史,就是不断动乱的轮回,也即,活力总以破坏的面孔出现。所以,我们社会,特别反“动”。越来越变态的应试教育体系,一个无意识的目的,就是将青少年们的活力,束缚在考试这条独木桥上。

重静制动的同时,还配套生产的是,重人伦却抵制情感。我们强调的无常,是对弱者的极大压制。我们强调天伦之乐,然而,更像是老者的天伦之乐,中年人和孩子都容易处于受苦的位置。并且,爱情在我们文化中一直都是奢侈品。

然而,除非一个个体能得到证明--他的活力可以让亲密关系更美好而不是相反,否则,个体在关系中展现活力时,要么恐惧,因担心被抛弃;要么负罪,因觉得伤害了对方。

即,关系密切与个体活力流动的并存,才能让我们安然地成为自己。

破碎人格者的凌乱罪行(武志红)

健全的人格,能发起有组织的行为。一些破碎的人格,发起的则多是凌乱的行为。

为丈夫猎艳并杀死善良女护士的谭蓓蓓,可能即如此。

谭蓓蓓的新闻曝光后,我第一时间是震惊。虽然听了无数可怕的故事,虽然从理论上能推导,但每次听到类似事件时,我的第一反应很容易是震惊。

震惊好,证明我虽然听了这么多残酷的故事,但心还没有变僵硬,总保持着柔软。

所以,我也试着用心去体会,谭蓓蓓的残酷与愚蠢的行为,到底是什么样的心理驱使着。

直到一名来访者对我说,她理解谭蓓蓓,这份感性而非理论推导的答案才浮现出来。她的故事,和谭蓓蓓的故事有些类似,也是与丈夫恋爱时,她有出轨的行为,结婚后被丈夫听到后,愧疚得不得了,并对丈夫说,你也可以出轨,作为对我的报复。

只是,她没有像谭蓓蓓那样,竟然还替丈夫去猎艳并杀戮,而且,是利用了她的孕妇身份,骗取了受害者的善良。

我问这位来访者,你为何那么做?她说,她当时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回顾看的话,就是内心太缺爱太匮乏了,如果有人向她表达好感,她就会迷上这份关系,欲罢不能,于是很快就发展到性行为。

这种说法,我在我一位男性朋友身上见到过。当时,他有一份非常满意的恋爱,觉得与女友的感情深到了血肉里,不可分割须臾。然而,当另一位女孩对他表达爱慕时,那种感觉,他太需要了。所以,虽然预料到一旦曝光,女友会极度受伤,并且铁定会和他分手。但是,他还是飞蛾扑火,一头扎到了三角恋的泥潭中。果不其然,女友知道后,震惊,震怒,虽然极其痛苦,但还是坚决与他分手了。之后,他感觉失去了整个世界,与另一位女孩的关系也变得索然无趣,也走向了分手。

这位来访者,和我这位朋友,都是童年极其孤独的,他们与妈妈相处的时间很少,而且质量也相当之差。我这位朋友,甚至从四五岁起就常常离家,晚上睡在野地里,而他的家人,竟然也听任他这么做。

如此长大的孩子,太少亲密,太多匮乏,并体验过可怕的孤独。所以,别人的示爱,对他们有致命的吸引力,而关系中的疏远与结束,对他们又有致命的打击。所以,他们就好像是在拿一生的能量,去寻找爱,去避免关系的结束。

所谓的正常人,也是将爱当做第一重要的事情,但正常人在恋爱中,能发起有组织的行为。即,他们不会只看到眼前的一步乃至几步的局部,他们会看到一个整体。

相反,我这位来访者和这位朋友,他们追逐爱时,就像饿鬼,只要眼前有一点肉,就会扑上去,而不管那背后还有什么。同样的,当他们看到关系中的拒绝时,也会立即将这份拒绝视为全部,而会想着尽一切可能避免,并为此可以付出一切代价。

或许,谭蓓蓓有同样的内心。她内心极度匮乏爱,于是当有人关注她时,她就出轨了;丈夫指责她时,她就内疚了;内疚了,她就想补偿;补偿时,她不管后果……她永远都是在解决当下的那个难题,以吞下毒药的方式。

一名叫杨明的软件工程师可能也是如此。他要买房子,还差17万首付,于是在北京抢了银行。

他的人生很凌乱。与谭蓓蓓一样,他们都受过高等教育。我那位来访者,和那位朋友一样,也都受过高等教育。托高等教育的福,杨明找了不错的工作,但一受挫,就辞职了。几次辞职后,沦为无业人员。后来,别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女孩,条件很好,他很喜欢,于是骗女孩说自己在工作,以此维持恋爱关系。

甚至,和女孩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想必那女孩是一个对情感烈度要求不高的人,否则,怎可能到了这种地步,还不知道男友是否有工作。

谈婚论嫁,是杨明的渴望,但是,女孩谈到了买房子,两人凑了钱,还是不够。不够,他就想到了抢银行。抢银行时,他就带了一把刀子进去,而他个子只有一米六,轻松被银行员工用凳子制服。

看到他抢银行时的幼稚行为,我想到一句有些恶毒的话:他的自我,都不能为智商腾挪出一块空间来。

不过,我知道,这不关智力的事,问题主要是,他的人格太脆弱,不能管理自己的渴求与匮乏。

这样的故事中,真正的难题是,当有渴望的时候如何满足自己,当有痛苦的时候又如何化解。人格健全的人,他既是体验着,也是观察者和思考者,他能顾及细节,也能看到全局。之所以能做到这两点,是因他对得到爱有信心,也因而能承受欲求暂时不能得到满足。

然而,人格破碎者,内心没有承受痛苦的空间,也没有延迟满足的空间,他们很容易是仓库地饮鸩止渴。

写这样的文章,会冒着被骂的风险。因为,太多人希望将匪夷所思的犯罪者妖魔化,将他们视为与自己绝对不同的恶魔。一方面,可以更恨他们,并认为这是极端且少见的个案,与自己的生命无关。另一方面,也与自己拉开了距离,似乎自己与他们毫无相同之处。

但其实,人类所有的故事,如果仔细审视,特别是能深入听他们讲话,就会发现,我们都活在共同的人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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