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焦虑乃是神经症的动力中枢。
2. 焦虑和恐惧都是对危险境况做出的情绪反应,都可以伴随种种生理的感觉,如颤抖、出冷汗、剧烈的心跳等。这些生理变化可能非常强烈,以致一种突发的、强烈的恐惧甚至可能导致死亡。尽管如此,焦虑与恐惧之间仍有不同之处。当母亲仅仅因为自己的子女身上出了一点丘疹或患了轻微的感冒,就害怕自己的子女会死去的时候,我们这叫做焦虑;但如果子女确实患了严重的疾病,母亲因此而感到害怕,我们称这种反应为恐惧。如果有人站在高出就感到害怕,或者每当必须就一个他知道的十分清楚的专题与人讨论就感到害怕时,我们把他这种反应叫做焦虑;而如果他感到害怕是因为他在狂风暴雨、雷电交加之际迷失于深山老林之中,我们把他这种害怕叫作恐惧。到此为止,我们可以做一个简单的区分:恐惧乃是一个人对自己不得不面对的危险做出恰如其分的反应,而焦虑则是对危险不相称的反应,甚至是对想象中的危险作出的反应。
3. 要判断一种反应恰当还是不恰当就必须根据存在于某一特殊文化中的一般常识。但即使这一常识认为某种态度是没有根据的,神经症病人仍能毫无困难地给他的行为找到一种合理的根据。
4.与原始土著的焦虑不同,病态的焦虑的并不涉及共同奉行的信念。但不管哪一种焦虑,一旦我们懂得了这种焦虑的意义,那种认为它是不恰当反应的看法就会立刻被打消。由此,我们对焦虑和恐惧的定义需做一些修改。恐惧和焦虑都是对危险的恰当反应,但在恐惧的情况下,危险是显而易见的和客观存在的;而在焦虑的情况下,危险是隐而不露和主管内在的。这就是说,焦虑的强度是与情景对人所具有的意义成正比的,至于他为什么如此焦虑,他本人却基本上是不知道的。
5. 对恐惧和焦虑所做的这种区分,其实际意义在于说明,企图说服神经症病人摆脱焦虑,即采用劝说的办法乃是徒劳无益的。神经症病人的焦虑涉及的并不是现实生活中实际存在的处境,而是他内心感受到的处境。因此心理治疗的任务只能是努力去发现某些处境对神经症病人所具有的意义。
6. 精神分析促使这些病人意识到他们先前潜在的焦虑,这样他们就有可能回忆起那些曾经使他们感到忧心忡忡的梦和处境。尽管如此,他们自己能够承认的焦虑,其范围通常并没有超过正常的限度。这正说明:我们有可能具有焦虑而自己却一无所知。
7. 我们不仅可能有焦虑而不自知,而且同时还可能意识不到这些焦虑乃是我们生活中的决定性因素。
8. 事实上,我们似乎是在竭力摆脱或避免感觉到焦虑,这样做有种种理由,最一般的理由是:强烈的焦虑是一种最折磨人的心情。此外,包含在焦虑心情中的某些因素,对个人来说也是最不能容忍的,彻底的无能为力乃是这些不能容忍的因素之一。一个人可以在面对巨大的外来危险时仍然生机勃勃,勇气十足。然而在焦虑的状态,他却感到——事实上也是——完全无能为力。承认自己无能为力,对于那些把权力、地位、控制视为最高理想的人来说是特别不能容忍的。由于觉得自己的反应明显地与自己的理想不相称,他们就曾很这种焦虑的感受,仿佛证明他们的软弱和怯懦似的。包含在焦虑中的另一因素是它的明显的非理性。对有些人来说,允许非理性因素控制自己是特别不能容忍的。包含在焦虑中的最后一种因素,是通过自身的非理性性质,焦虑向我们提出一种含蓄的告诫——我们身上有什么东西(地方)已经出了问题。因此这实际上是一种警报,它要求我们彻底的检视自己。这倒不是说我们自己觉得、有意识地把它作为一种警报,而是说不管我们是否愿意承认,它实际上暗中正是这样的一种警报。我们中间没有任何人喜欢这样的警报,甚至不妨说,我们最反感的就是意识到我么必须改变自己的某些态度。不管怎么样,一个人越是无能为力地感到自己正陷身在恐惧和防御机制的错综复杂的落网之中,就越是紧紧保住自己的妄想不放,坚信自己在一切事情上都是正确的和完美无缺的,也就越是拒绝任何暗示——即使是间接的含蓄的暗示——不承认自己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出了问题,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必要要改变自己的态度。
9. 在我们的文化中,主要有四种逃避焦虑的方式:一把焦虑合理化;二、否认焦虑;三、麻醉自己;四、回避一切可能导致焦虑的思想、情感、冲动和处境。
10. 把焦虑合理化乃是逃避责任的最佳解释,它实质在于把焦虑转变为一种合理的恐惧。
11. 神经症病人也同样可以做出自觉地决定来战胜他的焦虑。例如有这样一个女孩子,她直到临近青春期之前,始终受到焦虑的折磨,特别是与强盗有关的焦虑。但她却自觉地决定不考虑这种焦虑,独自一人睡在阁楼上,或独自一人在阴森的、无人居住的空宅里行走。她带来做精神分析的第一个梦,显示出这一种态度的种种变化方式。梦中包含许多事实上十分可怕的情景,但每一次她都勇敢地面对了这些情景。其中之一是她在夜里听见花园里有脚步声,于是走出门外,站在阳台上喝问:“谁在那里?”她成功消除了自己对强盗的恐惧,但由于激发她焦虑的内在因素并没有得到任何改变,所以仍然存在的焦虑所产生的其他后果并没有消除。它仍然孤僻内向,羞怯胆小,老是觉得不受人欢迎,没有人需要,始终无法安定下来做任何建设性的工作。
12. 在神经症病人身上往往并没有这样一种自觉的决定,这一过程往往是自动进行的。然而,与正常人的区别,却并不在于这一决定的自觉程度,而在于它所得到的结果。神经症病人竭尽全力所能得到的全部结果,不过是消除了焦虑的特殊表现方式,就像那个女孩子消除了她对强盗的恐惧一样。我并不打算低估这样一种结果,它不仅可能具有实用的价值,同样也可能在增强自尊心方面具有心理价值。但由于这种结果往往受到过高的估计,因此有必要指出它的消极面。事实上,在这一结果中,不仅人格的基本动力结构没有任何改变,而且一旦病人失去了他内在紊乱的显著征象,他同时也就是失去了他解决这些紊乱的活生生的动力。
13. 使焦虑得到缓解的第三种方式是麻醉自己,这可以有意识地、不加掩饰地通过酒精和药物来达到麻醉的目的,但也还有许多其他的方式,这些方式彼此之间并没有明显的联系。一种方式是由于对孤独的恐惧而投身于社会实践活动中。不管这种恐惧是被自觉地意识到,还是仅仅被体验为一种隐约的不安,它都不能改变真实的处境。使焦虑出于麻醉状态的另外一种方式是拼命地沉浸在工作中,这一点可以从工作所具有的强迫性质,以及节假日所产生的烦躁不安中辨认出来。同样的目的也可以通过经由对睡眠的不正常需要得到满足,尽管这种过量的睡眠往往并不能更多地恢复疲劳。最后,性行为也可以作为一种安全阀来使焦虑获得缓解。人们早就认识到,焦虑可以导致强迫手淫,但却没有认识到,它同样可以导致一切形式的性关系。那些把性行为当作消除焦虑的主要手段的人,如果他们没有机会得到性满足,哪怕只有片刻没有满足,他们就会变得烦闷不安,急躁易怒。
14. 逃避焦虑的第四种方式是最彻底的方式,就是避免一切可能导致焦虑的处境、思想和感受。它可以作为一种自觉的过程。说的更准确一点,一个人可以自觉地意识到焦虑的存在并有意识地避免它。然而同样地,他也可以仅仅是模糊地意识到,或甚至根本意识不到焦虑的存在;可以仅仅模糊地意识到,或者甚至根本意识到不到他避免焦虑的方式。比如拖延时间,伪装积极。
15. 如果进一步深入到这种逃避焦虑倾向自动发挥作用的地方,我们会接触到一种抑制的状态。抑制状态就是不能够去做、去感受、去思考某些事情,它的作用就在于避免由此而可能引起的焦虑。这时候自觉意识中并不存在任何焦虑,也没有能力凭自觉的努力来克服这种抑制状态。抑制状态往往以最奇特的形式表现在癔病型功能丧失中,如失明、失语或肢体瘫痪等。在性领域中,性冷淡和阳痿就代表着抑制状态。在精神领域,抑制作用往往表现在注意力不能集中,不能形成或表达自己的意见,不愿与他人接触等。
16. 简略地考察一下要意识到这种抑制的存在就必须具有的那些先决条件。首先,必须意识到自己有做某件事的愿望,然后才意识到自己实际上没有做这件事的能力。举例来说,我们必须先意识到我们具有哪方面的野心,然后才意识到我们在这方面有哪些抑制。让我们想有这样一个人,他正在聆听一篇论文的宣读并同时有自己对这篇论文的批评意见。这时候,一种微小的抑制作用会使这人羞于或怯于表达自己的批评意见;而一种较强的抑制作用则会妨碍他组织自己的思想,其结果是在讨论会已经结束,或第二天才形成自己的批评意见。同样,抑制的作用也可以强大到这样一种地步,即根本不让你形成任何批评意见。在这种情形下,假定他实际上并不同意别人的意见,他却倾向于盲目地接受别人所说的一切,或者甚至十分赞赏这种意见。换句话说,如果一种抑制作用强大到足以阻碍我们的愿望和冲动,我们也就根部可能意识到这种作用的存在。
其次,可以防止抑制作用被意识到的第二种因素发生在这样的情形下,这时候抑制作用在个人生活中行使着如此重要的职能,以致他宁可坚持认为这已是一种不可改变的事实。例如,如果一个人身上有一种与任何竞争性工作相关的巨大焦虑,这种焦虑使他在经过种种工作尝试之后,最终变得疲惫不堪,那么这个人就坚持认为自己不够强健,不能胜任任何工作。这种信念保护了他,而如果他承认他身上有一种抑制作用,他就不得不重新回去工作,从而把自己置于可怕的焦虑之中。
第三种可能性使我们回到文化的因素上。如果个人的抑制状态符合文化所赞同的抑制形式,符合于先存的意识形态,那么,个人也就可能根本意识不到这些抑制作用的存在。在谦虚是一种美德的教条上,很容易形成一种不敢有所要求的抑制倾向。我们可能不敢对政治、宗教中居统治地位的条条框框有任何批判性的想法,而自己却根本意识不到这种抑制作用的存在,从而也就是意识不到自己身上存在着与受惩罚、挨批判、遭受孤立有关的焦虑。但是为了正确地判断这种情形,我们当然必须详细地弄清各种个人因素。缺乏批判思想并不必然地意味着抑制作用的存在,而也有可能是由于一般的思想懒惰,由于愚昧或由于与占统治地位的教条完全一致的信念。
咨询顾问微信二维码
Copyright © 2008-2024 德中心理咨询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