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除了对投射性转认同概念的研究之外,也包含了对国内咨询行业中一些现象的反思。在概念方面指出,投射性认同,内摄性认同都可以是不必要的概念,只要有双元的视角,使用投射与认同已经足够描述临床现象,如此我们也可以从这个角度反观一些概念,尤其是那些我们不熟悉的概念,比如投射性认同,投射性反认同,投射性转认同等等,当然,更重要也更为方便的是,去理解这些概念所针对的临床现象。
grotstein 2005 投射性转认同
按:对grotstein研究到此初步完成,下一个是Ogden啦
在2000年前后的一些短文中,Grotstein已经逐渐用一个新词来描述双元的投射性认同,叫做“投射性转认同”( projective trans-identification), 他也敏锐地提出,odgen提出的分析中的第三者这个概念,也是用于解决双元投射性认同的内在逻辑问题,就是一个人内心的东西如何能够投射进入对方。(GROTSTEIN , 2000b,2000c,2001b)
而他来解决此问题的方法是,发明投射性转认同这个术语,对此概念的一个最清晰界定是他在一系列学术会议上的一个演讲稿《"TheStranger Within Thee": Who Is the Unconscious?》(Grotstein,2001c)
在其中,他提出了“投射性转认同”的明确定义,“当客体看起来受到投射性认同的主体无意识体验的影响时,,我把这一现象称为投射性转认同,它由以下步骤组成:a主体投射进入他/她内在的客体意象;b客体内摄性地反认同这种异己体验;c然后客体投射性地反认同其已经内摄的反认同;d故而,两个意象被创造出来,一个位于投射性的主体中,另一个位于接收性的客体中;e最终,在这两个意象之间发生共鸣;f这种共鸣通过Ogden所说的”分析的征服性主体间性第三主体“和我所说的”剧作者“得到组织,,剧作者通常是在被分析者心中的,它组织、协调、设计分析性激情戏剧。“Whenthe object seems to have become affected by the subject's unconsciousexperience of 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 I call that phenomenon projectivetransidentification, which consists of the following steps: (a) the subjectprojects in to his/her internal image of the object; (b) the objectintrojectively counter-identifies with this alien experience; (c) the objectthen projectively counter-identifies with his/her already introjectedcounter-identification; (d) thus, two images have been created; one inprojecting subject and an other in the receiving object; (e) finally, aresonance occurs between those two images; (f) this resonance isorganized by what Ogden (1994) calls the "subjugating intersubjectivethird subject of analysis, and by what I call the"dramaturge,"usually within the analysand, who organizes, orchestrates, and choreographs theanalytic passion play (Grotstein, 2000).“”(Grotstein,2001c)
而2005年的《投射性转认同》一文,则是对此定义的详细阐述,在此文中,他首先再一次地简短回顾了投射性认同这个概念在历史上内涵和外延的变化,明确地区分了两种投射性认同,一种的克莱因的投射性认同,是单元系统内发生的一种防御机制,另一种则是Bion的双元系统的投射性认同。而投射性认同在美国的概念,也是兵分两路,Grotstein自己介绍的是单元的、主体内性,克莱因学派的投射性认同,这种投射性认同根据Klein的原意,就是投射,没有区分的必要。另外一种在美国广为流传的投射性认同的定义是Kernberg和Ogden提出的,是双元的、主体间性的投射性认同,和投射有区别。(Grotstein.2005)
其实我们知道,这后一种定义的投射性认同成为了精神分析界的主流定义。为了给这种定义的投射性认同一个位置,Grotstein提出了投射性转认同这个术语,他提出投射性认同内涵从单元向双元转变的话,必须补充两个内涵成分:
1)投射性的主体必须具有类似催眠的能力,即各种感觉运动模式,它们能够引发客体的转化,
2)被投射的主动回应的客体具有对于投射性主体情感状态的与生俱来的共情和共振的敏感性。
(two additional factors or functions must beadded to the concept of projective identification to render it projectivetransidentification: (a) to the projecting subject we must add the capacity fora hypnotic-like power to induce transformation in the object, one which owesits origin to ‘body rhetoric’, that is, prompting, gesturing, priming,‘nudging’, prosody, and other similar modes, all being sensorimotor-originatingmodes of inducing responses on or influencing the object by the projectingsubject (Modell, 1980; Kristeva, 1989; Bråten, 1998, Greatrex, 2002; Damasio,2003; Helm, 2004; Stern, 2004). (b) to the actively responsive object we mustadd his capacity for an inherent sensitivity to be empathic and attuned to theemotional state of the subject, a sensitivity which Stern (2004),after Bråten (1998),calls ‘altero-centered participation’.)
他引用了相关神经心理学文献以及对投射性认同的神经生物学基础研究的文献,提出这种与生俱来的敏感性可能和镜像神经元有关。
进一步地,他把投射性转认同和Bion的元心理学模型整合,提出投射性转认同的过程就是在贝塔元素在“O”(未知和不可知的真理)中转化的过程,而分析的过程便是把这些贝塔元素转化为Bion所说的K(对这些情感状态的知识-智慧)
随着Grotstein的文章到此,对“投射性认同”这个概念的研究,基本上已经进入尾声,这个概念在精神分析的历史中,从出现到现在将近70年的历史中,吸引了无数分析师投身其中,而Grotstein是最有代表性的一位,在其50多年的职业生涯中,大部分文章都围绕此主题展开。
根据我们在第二章提出的标准,Grotsstein的研究在很多方面也具有较好的研究水平,首先,对概念的外延和内涵都有比较明确的说明,其次,也配合了相应的临床片段来说明其理论,第三,在整个学术演进的过程中,也注意到不断地吸收和回应其他相关研究者的观点。
在概念研究这方面,Grotstein的研究质量是远远超过其他研究者,也超过入组的其他4位研究者。
但是在临床研究方面,却又一些不足:
1)在概念阐述的过程中,他有时候把各个流派术语混合使用,结果变成概念解释概念,尤其是某些作者的概念是起源于不同临床对象的,如拉康和温尼科特,他们的理论是否具有共通性和可整合性这是需要慎重论证的。
2)过快地引用了非临床领域的知识理论来印证临床现象。如模糊数学,哲学,宗教、文学等领域的术语。而作者认为,临床理论整合的顺序应该优先考虑,有类似临床经验的作者的阐述,比如说认知行为治疗对精神分裂症和人格障碍者的治疗经验。而不应该只考虑精神分析领域的作者经验,然后马上就跑到其他学科领域,包括社会心理学、神经心理学等领域的知识话语,都应该放在临床话语之后进行整合。况且,虽然Grotstein对精神分析邻近学派有很高程度地整合,但是这种整合也是主要集中于客体关系学派和经典精神分析,以及部分的自体心理学、拉康学派、人际关系学派、荣格学派,后面这几个学派的整合也是阐述不够的,尤其是荣格学派。
3)在临床可应用性、可操作性和可学习性这些方面,Grotstein显然不如我们入组的另外两个作者,OttoKernberg和Tansey& Burke , 其理论更像是对治疗关系动力学的一个微观研究,而缺乏像Kernberg他们那样的对投射性认同的治疗过程动力学模型,没有说明在治疗的各个阶段投射性认同的变化。
4)在验证其理论方面,2009年之前,他这一块也只有中等偏上的质量,只有一些案例和少数几个案例,2009年随着他写作的两本一套的教材,《atthe same time but on a different level>的出版,其研究质量得到了飞升,离Kernberg的移情聚焦治疗只有一步之遥(手册化和随机对照试验)。
5)投射性转认同这个概念的提出,尤其是和Bion的元心理学的结合,让我们清晰地看到,Grotstein认为,分析过程,尤其是针对精神病人,人格障碍者,童年创伤幸存者的精神分析,实际上是一种转化过程,这种转化过程中,分析师和来访者的两个精神系统,通过共享的共振意象,融合为既彼此联系,又保持界限的一个大系统,而这个系统的主要功能就是荣格所说的超验功能。而这个系统的工作步骤和我们在第五章提出的“感之于身—应之以心—转境为智-化而为一”的四步骤功能是一致的。
6)同时我们也看到,在2003他参与《当代精神分析杂志》的讨论中,他仍然主要使用投射性认同和内摄性认同等概念就表述了双元投射性认同的概念。(Grotstein, 2001b,200b, 2000c, 2003)也是作者本人提出,投射性认同、内摄性认同等概念是不必要的概念的原因,因为我们只要具有双元互动视角,使用投射和认同就已经足够用来描述临床现象,就像易经系统,只是通过更改阳爻和阴爻的位置和排列组合,就可以描述天地万物一样.投射性认同、投射性转认同等概念的提出,作者认为,实际上是精神分析界,尤其是经典精神分析界要纠正认识论偏差的一种常识。其认识论就是Grotstein提出的,”一个人是不可能把自己内心的内容投射进入另一个人的?“,换句话说,这是认为在精神领域中,存在着”一个独立的、与他人隔绝的主体“。这种”绝对个体“认识论,我们知道,实际上是工业革命后的一个产物,一个传说。在荣格学派、人际关系学派,关系精神分析乃至古代众多医学模式中,人和人是彼此联系的网络,几乎是入门基础。所以从投射性认同到主体间性,乃至移情、反移情、共情等等一系列术语,我认为都是没有必要存在的,可以用奥康的剃刀剃掉,虽然它们指向的现象是有意义的。我们只需要用人际网络中发生的”投射、认同“彼此”感应“这样描述,就足够描述这些现象了。
7)现在有一个问题是涉及到中国治疗师的,就是无论从荣格还是客体关系,乃至其他分析流派中,我们都看到了分析过程和宗教修行过程的类似性,从而不少治疗师会把心理分析本身当做一种新兴宗教来对待。
但是,本文作者是比较反对这种立场的,我的观点是:分析过程和宗教修行都共同要利用到精神系统的超验功能,也就是自我疗愈、自我超越的功能。但是分析师和宗教师毕竟有不同的社会现实属性,有不同的伦理原则和收费标准等等。
当然,我们必须承认,从社会学的观点来看,分析心理学、精神分析乃至整个心理治疗本身,就是起到了填补宗教遗留下的空缺的功能,可以认为,在它们发展的早期,的确就是类似禅宗在中国传统社会的位置,可以把它们看做广义的宗教。(这取决于你如何定义宗教)。
心理治疗之所以在20世纪初期,在西方社会起到了替代基督教得一些功能,一方面是宗教腐败,一方面是人们开始迷信“科学”,从而把本来属于宗教师的功能投射到心理治疗师乃至物理学家身上。当代西方社会显然已经逐步走出了对科学的迷信。
而中国,尤其是中国大陆,则是另外一幅图景,首先是苏联式的社会主义革命,这个革命计划的一个步骤就是消灭宗教,以共产主义信仰取而代之,在某些社会主义国家明确宣称要肉体消灭10%的旧知识分子,其中就包括了宗教信仰者。中国对旧知识分子的“消灭”虽然没有其他国家那么残酷,而是通过文化大革命等运动进行“精神消灭”和“转化”,“改造”》
但是仍然遗留下来的问题就是建国后历代知识分子患上了“宗教恐惧症”,其宗教需要被否认和压抑,一直到改革开放后,这些压抑的灵性欲望以“气功热”等各种形式得以释放。
当前的知识分子们对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的“狂热”便是余波之一,在此过程中,心理治疗的各种流派都被投射为一种“民间宗教”。
人们以一个教徒的身份进入各种培训班,把老师投射为宗教导师那样的人生导师,把同学关系变成教门中的师兄师弟的关系。
而本来培训班中最核心的培训内容:个人分析、团体督导和个人督导,案例讨论会,却被冷落到一旁。因为很多学员根本就没有临床经验。
这种投射现象荣格当年也遇到过,他甚至有一段时间认同了一个灵性导师的角色,在文章中提出过分析心理学要部分代替宗教师的角色,但是他后来走出了这个角色,较为明确地区分了精神系统的宗教功能和社会现实中宗教团体的不同。
今天我们治疗师面临的来自来访者和学员的这种灵性投射要比荣格那时候严重很多,因为荣格那时候的传统宗教虽然遭到的大伤元气的打击,但是毕竟不是致命性摧毁,而当时宗教的代替物“科学”,也越来越发展壮大,最终摆脱幼稚的科学主义的全能幻想,真正以“科学地”态度对待宗教,反哺宗教。这种发展和中国完全不同。
作为今天的治疗师,我的选择是,首先要能够意识到这些投射,然后确认这些投射中包含着精神系统的自我疗愈潜能,但是又不过分认同灵性导师的角色,而只是认同一个“够格”治疗师的角色,并且不把治疗关系变成师徒关系,帮助来访者区分他说需要的灵性导师,是他自己内心的一个意象,这个意象的投射,最合适对象是宗教系统,而不是治疗系统。从而把来访者的灵性需求“转介”到合适的地方,如禅师、牧师那里。
我认为这样一种选择是比较符合治疗师身份和伦理的。
当然,作为有宗教信仰的治疗师,其职业生活,本身是修行的一个领域,但是我们需要区分这两个角色的不同:一个在做治疗的修行者和一个在做治疗的修行导师。
前者是一个修行界的徒弟,而不是一个修行导师;而一个把治疗场所当做传教机会的修行导师,如果他是有意识地如此做,他应该表明自己的实践是“教牧辅导”或“佛法心理辅导”,如果他无意识如此做,也许要考虑的是,何以“修行导师”这个头衔如此吸引我。(李孟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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