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晓丽

早上没早饭。想到前阵子从老家带回来的杂面，那就做个杂面汤吧。烧上水，切了几片葱花，煮面，卧了一个荷包蛋，点了几滴香油。突然想起冰箱里还有两棵芫荽，洗了，切碎，丢进锅里。

在煮沸的杂面和飘着麻油香味的腾腾热气中，突出来的是一种芫荽的清香。

我愣了半秒钟。回到那个白雪皑皑的中午。

我于70年代未出生在一个小农村，在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吃一些反季蔬菜相当不易。冬天只有窖藏的大白菜，红薯，土豆，萝卜等。

父亲把打霜后收获的芫荽，放在一个大的塑料袋子里，充进一些空气，系紧口。放在屋外靠墙的那个浅浅的地窖里，上面用草席盖上。一方面，草席可以透一些阳光和空气；一方面，袋子挨着土地，可以吸收一些大地的潮气。这样可以让袋子里的芫荽有一定的湿度和吸收到一些阳光，芫荽保鲜存放的长久一些。

冬日，那场皑皑白雪，竟有些刺眼。为了吃些暖身的饭，父母特意做了杂面汤。

父亲到屋外把草席上的积雪抖落掉，掀开草席，从地窖里，把那一袋子芫荽提到窖口，解开绳子，轻轻地拿出几棵芫荽，再系好口，将袋子重新放回地窖。

中午，明媚的阳光下，被拿出的那几棵芫荽，除了外面有几个微黄的叶子外，整体的翠绿色，在雪白的底色中显的十分喜人，耀眼。

煤火上的热汤面翻滚着，父亲把切碎的芫荽扔进锅里，芫荽的清香立刻弥漫了整个小屋。

而我，最不爱吃的食物之一就是杂面，更不爱吃的唯一食物就是芫荽。

父亲好像从不关注我的喜好，只顾着让那一把碎芫荽的味道弥漫了整个空间。

除了物质上的匮乏，我精神世界更为匮乏！

母亲唯一的教导：好好学习吧，以后考上学就去城市生活了，不用在家种地了。

然而在那个贫瘠的农村小庭院里，我记忆犹新的是永不停息的争吵，和父亲那张阴郁的脸，回荡在耳边的是母亲无休止的抱怨。

为了离开他们，为了不再回家种地，从孩童时代开始，我就收起了自己的自卑，努力地积极地活着。

成年后我在城市里安了家。

我总是让自己的生活过得那么优雅，看起来那么高档次。

读书，考学，就业，成家，挣票子。对于人生中的每一个时刻我都不敢放松，我一刻也不敢停歇。即使现在生活很富裕，我依旧不断努力，学习了一个又一个不相关的技能，考取合格证书等。我试图摆脱那个令我自卑的童年。我试图用外在的成就来增加自己一些安全感。我用外表的干练、强大、清高否定了或者是掩盖了那个来自内心深处自卑的我。

我以为这才是我真正的生活。

直到今天早上，芫荽飘香的那一刻，我闻到了旧时的味道。才发觉无论我走的多么远，无论我心里多么恨他们，多么不接纳他们，我总是无法摆脱他们，我总是与他们紧紧的相连着。

不管我承不承认，我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我是经由父母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我的血管里流淌的是他们的血，我的每一个细胞都是他们基因的组合。我跑不掉。无论我怎么挣脱，我都跑不掉。

闻到芫荽的清香的那一刻，我就开始妥协。

我开始尝到了芫荽的味道，不是很难吃，再喝了一口汤，竟也觉得可以挑战我舌尖上的味蕾。

我开始回想我的父母，开始想念那个充满着战火，随时都可以引发一场摔盆砸锅的争吵且永远也没有多余钱的农村小院。

竟然有一丝的温暖！

我像糊在墙上的一块泥巴，突然掉下来。瘫软地匍匐在地上，静静地臣服于父母脚下。我的干练、强大、清高化成一股清烟，偷偷地飘走。

我竟有些哽咽！

细细地嚼着那碗面。喝着那碗汤。

 

作者简介：王晓丽，笔名：沐阳，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受训经历：德中心理咨询中心三期实习生研修，曾奇峰精神分析中级班。接受个人体验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