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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如何相信你
——选择适合的体验老师
在心理治疗这一行里呆得时间长了,各式各样的心理治疗师也接触过很多,各种各样新入行的同道接触就更多,于是在成熟治疗师与新入行的学员之间,我便常常充当起媒介的角色,常常会有学员问我:雪岩老师,我想找个体验老师,你说我应该找什么样的?
其实这是非常难回答的一个问题,治疗师与病人与学员之间的匹配度,往往是要依赖于当事人自己的感受的,如果只是泛泛的说一些成熟治疗师的特征,其实对选择治疗师的帮助并不很大。一个成熟的治疗师,无非是专业训练时数足够丰厚、人格成长足够健康与自由。因为这一行里是与人的深度共处,足够多的训练是必须的,否则在工作过程中,就很难充分理解相互之间发生的影响,那很可能就不是在帮助人而是在害人害已了。对于专业训练这块,是容易衡量的,因为那可以有一些看得见的指标去衡量:接受系统连续训练的时数、被督导下做案例的时数、接受个人治疗的时数等。这几块,是从不同的方向来考量一个治疗师的专业修行:
系统连续训练的时数是在考量这个人的理论积累程度,理论是一个治疗师进行工作的最基础工具,缺少了理论的支持,在工作中也就失去了思考的方向,因为在心理治疗中,我们对人的理解是基于一套理论体系来解读自己所感受到的那个人的,持某个流派理论的治疗师,往往就会对那个流派视角下的呈现非常敏感,这可以帮助这个治疗师去理解病人,一个没有足够理论训练的治疗师,也就相当于闭着眼睛带路,是不太可能将病人带到安全的地方的。之所以强调是系统的连续的训练,是因为心理治疗理论的庞大,是无法在短时间内学习完整吸收充分的,理论学习,没有五六年的积累是很难真正掌握的,这五六还得是真正下功夫去学,至于那些学了十年十大几年,但从未真正下过功夫的人来说,他们可能皮毛都没有触到深处去。
被督导下做案例的时数是在考量这个治疗师理论灵活应用的能力。接受督导,在治疗师的学习过程中是非常重要的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一环,国外的标准是在督导下做3000小时的案例才允许个人执业,这在中国目前的经济状况下是很难做到的,因为督导的费用基本上会是治疗费用的两倍,是比接受心理治疗更奢侈的一件事。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人便选择一个变通的方式:参与团体督导。严格来说,团体督导应该叫做案例讨论,这种形式会更加聚焦于理解病人,而很少涉及到治疗师个人的情结与专业技能,因为在团体环境中要考虑保护治疗师的自恋,所以针对治疗师个人的工作往往就很少涉及到了。但一个治疗师真正的专业能力的成长,是要靠师傅一点点带出来的,而督导的过程就是在做这样的事情,针对个人的督导,是从治疗师个人的技术层面来进行指导的,也就是通过讨论每一个工作时段中的工作片断,督导师帮助治疗师来理解病人所呈现的内容,并手把手的教会治疗师在这种情况下怎样做出更有利于促进治疗的回应。被督导的过程,除了促进治疗师专业能力的成长,同时也在帮助治疗师容纳在治疗工作中所接收到的来自病人的种种焦虑,这可以帮助治疗师在工作中保持比较好的工作状态,而不至于因为承接病人过多的破坏性内容而导致身心耗竭。如果你足够幸运的话,也可能会碰上一位正在接受督导的治疗师正在寻找适合接受督导的案例,这种案例往往是本人有强烈探索自己的需要,并愿意接受一段相对比较长治疗的人。如果能成为这种治疗师的分析对象,也就意味着你可以间接的接受一位更高级的治疗师的治疗,这种机会是非常难得的。
接受个人治疗的时数是在考量这个治疗师自己的人格成长程度,同时也在考量他的执业能力。心理治疗是非常特殊的一个行业,这一行不可能象外科医生的学习过程一样,有机会去看别人动手术,这一行最有效的学习途径是自己先去当病人,先体验在自己身上开刀的感觉。一个没有被充分治疗过的治疗师,他很难在工作过程中去处理被工作过程激发起来的,自己身上那些尚未处理过的情结,这往往会成为工作过程中的阻碍性因素。同时一个没有当过病人的治疗师,也很难体验到那个来到自己治疗室中求助的人,在治疗室中所感受到的种种情绪。所以IPA(国际精神分析协会)才有对入会的治疗师那么苛刻的一个个人体验的时数要求,被充分的治疗,其实是对治疗师和病人双方的保护,否则在治疗过程中病人得不到足够的治疗,治疗师也容易在工作过程中被挫败。
我想,上面讲的这些因为可以被数字化,所以是容易考量的。难的是,中国的心理治疗行业现状是良莠不齐,单纯从数字上看,有很多治疗师学也学了很多年,钱也花了不老少,因为从业年头多了,可能名头也混得响当当,但真正的执业能力并不象我们想象得那么好,这就让我们选择治疗师时很困难,到底怎么样选择一个适合自己的治疗师?
其实,就象在治疗过程中,治疗师的唯一工具是他自己一样,当我们打算进入一段治疗的时候,我们也可以对我们自己这个工具善加利用,我们可以借助于治疗师带给我们的感受来判断对方是不是适合自己的治疗师:
1、他的语言有弹性吗?一个成熟的治疗师,因为他对自己的接纳度理解度比正在成长中的治疗师相应要高出很多,所以,他们往往会更有弹性。这是因为,一个对自己有比较多的理解和接纳的人,他就不太需要借助于很多外在的形式来证明自己是好的是有能力的,当他可以接受自己的平凡时,他也就不必在自己的病人或学生面前证明自己是个专家,这使他有能力真正的放下自己,专注于倾听病人的故事,并在这个过程中将心力放在理解病人上。而一个在这方面的修行有所欠缺的人,他往往会有意无意中将自己塑造成一个权威、一个专家的形象,只有这样时,他才能在他的内心确立一些掌控感,才能让自己感觉安全一些。当他需要借用一些很确定的语言来证明自己的专家形象时,他是不太有能力真正将自己与对方放平到同一个位置,从而去共同探讨对方的内心世界。所以在工作过程中,病人会常常感受到自己什么都不懂,而这位治疗师什么都是对的,病人每每表达自己与治疗师不同的理解时,虽然字面上听到的是这个治疗师好象允许自己表达,可在感受中总是感觉被拒绝的时候;甚至治疗师不能安静的试图理解病人的表达,而是一下子就拿出专业的架子否定了病人自己的感受时,很可能是治疗师已经陷入了对掌控权的竞争。
如果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你常常有这样的体验,常常感觉到自己被教育被规范多于被倾听被理解时,那就要小心了,当你常常从这个治疗师那里体验到的是他比你自己更懂你自己时,当你不得不对他的话言听计从时,恐怕这个过程中,是有一些潜在的危险的。这个过程在满足的是治疗师自己的需要,而不是帮助病人成长。
2、他的时间能保证吗?心理治疗需要稳定的治疗密度,这主要是基于帮助病人在这个过程中感受安全与稳定的关系。如果你的治疗师太忙了,忙到每个月都要更改治疗时间,那不如早点离开他。因为他的忙至少说明两件事:一是对于他来说,可能心理治疗的过程中有些事情是他无法化解的,所以他可能用一些看起来很合理的借口更改工作时间,但其实可能是他的见诸行动;二是一个不考虑病人的需要而不断消失的治疗师,在专业修为上至少是有欠缺的,在人格结构内部,他也没有办法真正的理解什么叫做“病人利益最大化”。在治疗过程中,当一个治疗师想消失就消失,消失前后又不与病人讨论这件事在病人内部所唤起的体验时,那也许意味着这个治疗师自己的分离焦虑就是被屏蔽的,而治疗过程中,分离焦虑是一个完整治疗中不可或缺的内容。很难想象一个对这部分体验屏蔽掉的治疗师可能与病人在这个点上开展有效的工作。
3、他能保护好设置吗?治疗设置就象是心理治疗的一个参考范本,也象是个界碑:当治疗的过程全部在治疗设置内进行时,那个设置就象是不存在一样,只有当治疗进程中,治疗设置被突破或是面临被突破的风险时,那个框架的意义就显示了出来,那会让治疗双方体会到发生了不一样的事情,而这个不一样,就是治疗的契机。而这个契机的概念,常常被一些不太成熟的治疗师拿来作为突破设置的借口。在治疗过程中,保护设置的责任是应该由治疗师来担负的,因为病人来这里就是寻求帮助的,而他寻求帮助的原因就是因为他人格中那些伤害性的元素需要被解读被改善,而这些元素往往是以破坏设置的方式来呈现的,如果治疗师不能很好的保护设置,某种程度上也就意味着他不能在专业角度上帮助到自己的病人。
比如,一个在治疗室之外与自己的病人保持某种联系的治疗师,这种生活关系很难保证他在治疗室里保持中立节制的态度,从而也就会收了病人的钱,却帮不到病人;或是一个借病人现实生活中的工作或是关系网络来帮自己解决生活事件的治疗师,很难在病人心里建立起专业性的关系,这种已经被污染的关系,会给病人的治疗带来很大的干扰;而一个在收费啊,时间啊等等方面不断被病人突破的治疗师,是不太有能力去容纳病人的破坏性的,所以只能在见诸行动层面去满足病人,而这样做的结果,就会完全失去了治疗的意义。
4、他在工作中关注什么?你的故事还是故事背后的关系与象征?
一个病人来到治疗室,他往往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的治疗师进行一段深入的工作,而治疗师在工作过程中关注的点,会直接引领病人进
入治疗师所关注的内容中去,所以,治疗师在工作中所关注的内容,会直接影响到治疗工作的进程。
病人来到治疗室里,他会给治疗师讲很多很多的故事,这些故事其实都会有潜在的功能和联系,一个成熟的治疗师,是有能力透过这些故事,去发掘故事所传递的潜在信息的;而一个不成熟的治疗师,因为动力性理解的能力不足,所以往往会在工作中与病人的讨论只停留在故事层面上。
比如一个在前阶段工作进展很顺利的病人,在一次治疗中给治疗师讲了发生在生活中的很多不愉快,但独独不讲与治疗师的关系,这会让治疗师非常迷惑:他到底想跟我说什么?对于一个成熟的治疗师,他可能通过捕捉自己的迷惑去理解病人潜意识中所传达的信息是对于治疗深入的恐惧,即“我害怕治疗的深入,所以我不再跟你深入的探讨了,我只跟你讲一些故事来打发今天的时间”,而此时如果治疗师没有意识到这些,只是追着病人的故事跑,一直试图理解病人的故事是什么的话,就很难跟上病人的步伐,也无法真正深入的解读病人的内心世界。
解读了病人的故事在此时此地所传达的信息后,还要关注到的一点是,这个时候,他在跟治疗师讲,潜在的,这个故事是与治疗师有关系的,发掘这个关系对治疗的意义很大。比如,一个病人说“这屋里有股什么怪味呀,真难闻”,味道可能是一个客观存在,但潜在的,他此时此地提到这个味道也会有他自己的心理学意义,比如他在用这种方式表达对治疗师的不满,或是用谈味道逃离探索自己内心深处等。
所以,在心理治疗工作中,故事没有那么重要,为什么这时候讲故事却很重要,故事中所传递出的与治疗师的关系更重要。对病人的故事,第一层的理解是故事的内容,深一层的理解是故事中的象征意义,再深入一层是象征中的关系,一个有能力不断帮病人解读这些信息的治疗师,是值得信任的。
5、他的媒体曝光率高吗?
目前心理治疗这个行业也只是处于刚刚起步阶段,一方面,专业人员的匮乏使在这一行工作中有些经验的治疗师成为了抢手的资源;另一方面,这一行发展的艰难也使一部分治疗师急于收回成本,于是媒体的推动作用在这一行业中突显出来。
很多人找治疗师是因为在电视报纸上看到过某某治疗师的报道,所以才找上门来,对于常常在媒体上露面的人,我们是很容易将其理想化的。不过对于心理治疗这个特殊的行业,治疗师在媒体中的高暴光率,却可能存在一些潜在风险。这个暴光所指的,并不是说做一些科普性的宣传讲解,这里所指的是治疗师在节目或报道中不断暴露自己的人生哲学和价值观。
一个在媒体中常常暴光的治疗师可能会潜在发生一些破坏治疗的影响。
第一个是会减少病人的幻想空间。谈话式心理治疗的过程,很大程度上是通过解读病人的移情幻想来理解病人内部的心理结构,并在幻想与现实的差异体验中不断改善症状的,而一个高暴光率的治疗师,会减少病人的幻想空间。因为当一个病人知道自己的治疗师有一个上大学的儿子时,可能就不太会再去幻想自己是治疗师唯一的女儿,而这个幻想的缺失,可能恰恰会影响到病人亲密关系的修复;或者当一个病人知道自己前几次的治疗被取消是缘于治疗师去录制电视节目时,他就有可能合理化自己的愤怒,从而错失治疗的契机。
第二个是治疗师不容易在治疗工作中保持中立和节制。当一个治疗师大量的个人信息被病人掌握后,他的某个句子有可能被病人拿来作为与治疗师进行权力竞争或是实施其他影响的工具,如果治疗师在工作过程中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来与病人就这些内容与病人进行工作的话,相应就会减少对病人原始体验的工作,这对病人是不公平的。还有就是节目制作中,出于收视率的考虑,节目制作方常常会提出一些与心理治疗工作原则相悖的要求,为了能够合作,治疗师也往往会做出一些妥协,而这些妥协,在之后的治疗工作中,会将这个治疗师陷入被动。比如病人会提出“为什么和电视上看到的过程不一样?”当病人提出这个话题时,他很可能已经从对治疗师的理想化进入了妖魔化,这无形中给治疗工作增加了很多不必要的影响元素。
第三个是一个无力拒绝媒体暴光的治疗师,可能在其内部还有一些有待修复的内容。比如,出于缓解经济压力的考虑,希望通过媒体的宣传提高知名度,从而提高自己的收入水平。其实,一个好的治疗师,他首先应该是衣食无忧,不必太为经济状况烦扰的。因为当一个治疗师本身为经济所扰时,他可能就会在治疗工作中对病人发生一些潜在的影响,比如当病人一直谈到经济方面的压力时,因为这个治疗师也在承受同样的压力,那可能就会成为双方共同的盲点,从而无法对病人经济压力背后的内容进行更深的探索;或者是出于经济方面的原因,这个治疗师为了留住病人,可能会在收费啊,时间啊等方面的设置中向病人做出一些妥协,在意识中治疗师可能体验到的是自己在关心这个病人,但潜意识中,这很可能是治疗师的一个见诸行动,病人会很敏感的捕捉到这些信息,并且感受到治疗师的不安全,从而最终导致治疗受损。一个对在媒体中暴光有高需求的治疗师,还可能意味着他在自恋方面存在一些需要处理的内容,而这是会对治疗进程发生很大影响的内容。也就是说,这个治疗师期待自己成为名人的背后,其实是有很多对自己的不信任、不满足,而这种不足的状态,会导致他从病人身上榨取自恋,或是在治疗工作中停滞不前。
6、你能从中感受到自己的成长吗?
心理治疗的目标,是治疗,是成长。有效的治疗,可以在工作过程中,使病人的人格越来越完善,社会功能越来越适应,而接受治疗的过程其实是充满艰辛与痛苦的。
之所以说成长的过程很痛苦,是因为在接受治疗的过程中,我们一些旧的防御模式会被打破,然后重新学习建立新的防御,在意识到旧防御的不适应和新的防御建设起来之前,我们会处在一种悬空的状态,这种状态是让人非常害怕和不舒服的,治疗师的工作就是要帮助病人安全的度过这个过程,并建立起积极有效的防御形态。所以我们说心治疗不是为了舒服,而是为了成长。
如果一个治疗的过程中,你所感觉到的仅仅是关系上的安全,情感上的被满足,而在过程中对自己的理解仅仅停留在表层,甚至在治疗过程中感觉自己越来越虚弱,好象自己离开那个治疗师就没法活的话,除了要考虑那是不是激活了自己的依恋模式外,更要考虑这个治疗师是不是还没有能力带领你进入更深层次的探索。(王雪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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