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自恋
自恋(narcissistic)一词源自古希腊神话。美少年纳西西斯(Narcissus,又译那喀索斯)无视艾歌(Echo,森林女神)的爱慕,而是疯狂迷恋上了水中自己的倒影,终日孤影自赏,落得溺水而亡,化作一朵水仙花(narcissus)。后世用自恋来形容专情自我、自命不凡的人。19世纪末,医学家Ellis(1898)和Nacke (1899)将自恋作为临床术语引入精神病学中,并对其病理进行了描述。在1914年的论文中,Freud依据其精神分析理论对这一现象进行了系统解读。在接下来的100年中,Freud的追随者对自恋这一现象进行了越来越深入的研究。
1自恋的特征
羞耻感丧失
羞耻感是令人最难忍受的感受之一。羞耻和内疚(guilty)是两种不同的情感。内疚是一个人犯罪了或者做错了事情,通常被概念化为内在批判的父母或者超我,内疚带有一种罪恶感。羞耻则是因为被外在评判为坏的或者错误的,通常是现实自我和自我理想的差距所造成的。羞耻通常会带来无助感和无能感。从1岁起,婴儿便体验到因母亲或者最初依恋对象的反应而体验到的羞耻感:婴儿热切地表达自己的高兴,母亲却阴沉着脸,甚至说“不!”这一拒绝击碎了婴儿维护自尊的信念,而这都是在母婴关系中形成的。神经生物学研究显示,婴儿的大脑的发育水平尚不能有效应对羞耻感。婴儿反而会认为“是我的错”、“一切都很糟”、“我很糟糕”。如果父母的共情能力严重不足,这样的经历就会被婴儿一遍又一遍地体验到。
为了适应这样的创伤环境,孩子就会发展出一套补偿机制。在幻想中,他们给痛苦设置一堵屏障。他们会坚持认为自己是特别的、非凡的、高人一等的。
自恋者的一大特点就是难以忍受羞耻感,遂发展出种种方法绕过羞耻。虽然表面看来没有什么羞耻(厚脸皮),但是背后是否定、冷漠、责备和愤怒生出的自我保护。无可避免地,当羞耻感越过这些阻隔(通常是一些常人看来“芝麻点的小事”),自恋者就会有剧烈的情绪感应——愤怒。他们没有能力在内部进行调节,就会指责于外界“都是你们的错,不是我的错!”
所有自恋者的一个共通之处在于内心的恐惧、羞耻以及虚弱和自卑。成功的自恋者往往是商业,政治和军事等行业的精英分子。他们渴求着被崇拜和仰慕。通常他们成功的光辉掩盖了他们对外在认可的强烈渴求。
优越感
自恋者渴望得到别人的赞同和服从,这些不恰当的期待源于他们认为自己最为特别。在社交场合中,他们需要别人谈论他们所感兴趣的内容,因为他们满腹经纶、高雅而有魅力、具有权威性,别人的话题则粗俗无聊。在人际交往中,别人必须密切关注他们的需求,而他们却没有倾听和理解的义务。公然抵制他们的期许会使他们的自我陶醉感受到创伤,将招来愤怒和攻击。
优越感是从早期儿童自我中心萌发阶段遗留下来的。1—2岁的儿童自然而然地体验到自己的重要,这对发展来所是不可或缺的。但是这是一个不断过渡的时期,因为他们要渐渐地将自己的“不可战胜”的体验与现实世界,包括对他人的尊重在内,整合在一起。然而在某些情况下,“特殊感的泡沫”却没有破灭;在另一些情况下,则突然爆裂(如主要养育者带给孩子极大的羞辱,而没有慰藉)。无论是得到父母过度的百般呵护,还是遭受强烈的羞耻感的重击,这些孩子没有能够逐步将自己放到同他人平等的位置上,而无法摆脱自己是世界中心的信念。
“魔力”幻想
不择手段逃避羞耻感令自恋者陷入一种连续的尴尬之中,因为现实生活中“令人丢脸”的状况是不可避免、经常发生的。然而,自恋者认为他们是“人无完人”这条定律的例外。面对现实,他们常常严重歪曲并误解事实的真相。对他们来说,似乎有某种“魔力”可以瞬间改变残酷的处境。他们整日沉醉于幻想中,将现实完全屏蔽,把自己从内心的空虚中拯救出来。他们会用一种过于浪漫的方式看待周围世界,让他和他所“爱”的人扮演着理想化的角色。自恋者给自己讲的故事让他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充满控制力,任何妨碍他的幻想的东西都不值一提。与他亲近的人不得不学会维护他这些天真的想法、对现实的否定,因为任何幻想泡沫的破裂都将威胁到他的自尊,羞耻感会泛滥,并引发强烈的愤怒。
然而并非所有的自恋者都会让自己成为幻想故事中的焦点。有些自恋者厌恶引人注目而宁可成为他人光辉形象背后的无名英雄。此类“衣柜型自恋者”通过支持某个形象高大的人,借助自己与之的关系来显示自己的无所不能。他们擅长奉承吹捧,因而成为最忠实可靠的爱人和朋友——直到被吹捧着身上的“光环”消失破灭。吹捧艳羡也化为乌有,他们开始寻找新的崇拜对象。
自恋者用于歪曲现实的、最具伤害性的方式莫过于投射,即把羞耻感转嫁到别人身上。此种情形经常在家庭中出现,通常对自恋者的儿女有严重影响,使得羞耻感成为他们人格的一部分。
自私
自恋者努力压抑在意识之下的羞耻感会阻碍共情能力的发展。如果不具备共情能力,人们将无法对冲动加以控制。因为羞耻感的控制,也因为易怒、冲动攻击,自恋者从来没有发展出与别人打成一片,或者感知别人情感和需要的能力。就个体而言,这是1到2岁的情绪发展不成功而导致的。对他们而言,别人不是独立的个体,只不过是自己向外延伸的一部分,就像是他们的所有物。因此他们在人际关系中表现得自私自利,缺乏良心。
虽然自私自利可以有许多形式,但总是利用他人而不顾对方的感受和利益。通常情况下,被利用的一方处于屈从地位,因此很难做出反抗。但有时也不完全是屈从。这种利用有时可能不太明显,比如某些“一头热”的朋友关系,一方总是付出而另一方总是获得。
傲慢
自恋者呈现给外界的形象是“优越感的集大成者”。但是在优越感的背后隐藏的却是一触即碎的自尊心。自恋者从来不会因为自己已有的好而得到满足。如果不是比某人更好的话,几乎就是毫无意义。对于自恋者来说参与竞争是一种确立优越感的方式。但是,如果空虚的自尊被戳破,他们自感很泄气的话,就会把别人贬得一文不值,以此来抬高自己。由此,自恋者经常表现得飞扬跋扈、骄横傲慢。实则是为了保护一种状态:远离羞耻感。
自恋者很难依靠自身来维持优越感,因此热衷于在聚光灯下接受别人的认可和称赞。他们非常在乎别人的目光,即时自己表现得乏善可陈,也常常不切实际地期待表人的赞赏。傲慢的态度作为一种保护机制,让不完美的瑕疵远离自恋者,让他们不致为自己的缺点感到压倒性的羞耻。
他们无法不带批判和剥削地接纳他人,他们总是会将他人理想化和贬低,他们也无法不带羞愧和妒忌地表达自己真实的情感。
嫉妒
自恋者在别人有什么东西而自己没有的时候,就会感到自己的优越感受到极大威胁。就好像心里有个气球爆炸了一样,在无意识里自恋者的优越感受到了别人的威胁,警报尖叫不停。自恋者会通过鄙视对方来避免羞耻感的侵袭。罗列对方的缺点,把对方贬斥得一无是处,从而占据优越者地位。他们不会承认心存嫉妒,因为他们不能承受“己不如人”。
与嫉妒相伴的傲慢情绪有时会被伪装起来,转换成过分的赞扬和自我贬低。有时他们会把某项优势“让”给对方,转而选择在道德上抬高自己,“没有人比我更有眼光”,“没有人比我更谦虚”。有时嫉妒心会伪装得更加隐蔽,如向地位较高的人献殷勤。有些有权有势的人让自恋者感到太过威胁,虽有嫉妒和蔑视,但也不敢出击。这时,讨好可以用来压抑危险的想法和冲动,也可以用来控制别人。
实际上,嫉妒心人皆有之,如“有些风光无限的人突然倒下,总会让人一阵窃喜”。但是自恋者的嫉妒心充斥着对优越感的阴暗地绝望追求。同样,自恋者也不会意识到(不承认)这些嫉妒和憎恨。
界限不清
自我与他人之间的界限设定得是否恰当,影响着个体如何看待自身、看待他人,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也影响着他人看待该个体的方式。清晰的界限,意味着看到人与人之间的独立和不同,是健康的人际关系的基础。
自恋者的严重人格缺陷源于他们自我意识的发展问题。这样的缺陷使他们不能清晰地意识到人和人之间是有界限的,别人和自己是不同的,更不会是自己向外延伸的一部分。对于自恋者而言,别人要么可以满足自己的需要,要么根本等于不存在。那些有可能满足自恋者要求的人被他们视为自己的一部分,而且自恋者不能忍受他们辜负自己的期望。在自恋者的眼里,自我和他人之间没有界限。自恋者习惯于寻找周围可以满足其需要的人,然后设法控制他们。“无用”之人被抛弃,“有用”之人被留下,被他们当做自我的延伸,在他们眼里这些人好像从来没有独立存在过一样。
自恋者常有如下类似行为:阅读别人信件日记、散步他人隐私、“借走”别人物品、偷听他人对话、盗取他人创意等。因上述行为受到指责后,自恋者常常惊讶、气氛,因为他们感觉在这个没有界限的世界中,他们在行动之前无需征得别人的同意。
2自恋的病理学解释
历史演变
①Freud的观点
1914年,Freud在其著名论文《论自恋》(OnNarcissism)中首次系统地解释了自恋的起源、本质、表现和影响。
Freud认为,自恋来源于力比多(Libido)的投注。他将自恋区分为原发性自恋(Primarynarcissism)和继发性自恋(Secondarynarcissism)。基于自我保护的目的,幼儿最初将爱的力比多倾注在自己身上,此时幼儿尚未把自己和母亲区分开,这种力比多的自我投注即为原始自恋;当幼儿辨认出自我以外的客体后,母亲作为第一抚养者成为爱的力比多的投注对象。然而这是正常健康的发展路线。如果当这种向外在客体投射的过程遭遇到了挫折,力比多就折返回自身,幼儿变处于继发性自恋状态,即病理性自恋。
这种自恋者视自己为爱的对象,表现出两种特点:妄自尊大、转移对于外部世界的兴趣。这意味着他全神贯注于自身,不能和真实的外在的人建立爱的亲密关系。表现在临床治疗情境中,自恋者不会产生移情,然而移情是治疗产生疗效的必要条件。据此Freud认为具有自恋障碍的人是不能被分析的。
然而后世的“好事者”并没有停止尝试。他们的努力在Freud的内驱力模式上更进了一步。一方面,他们把外界环境因素纳入研究视野,进行了更广义、更细致的阐释;另一方面,有些学者开始猜测自恋者是否存在特殊的移情方式,开始了艰深的探索。
②Horney的观点
Horney对于自恋的观点和Freud非常不同。她并不赞成原发性自恋的观点,而是把自恋型人格看做——早期环境对特定先天气质(temperament)发生作用的产物。对她而言,自恋需要和自恋倾向不是人类固有的特性。
自恋,和其他的防御机制一样,是孩童认识到成年父母不过只是普通凡人(他们同样任性、不公正、难以捉摸、不可靠)这一难以忍受的现实的时候,发展出的补偿方式。补偿性自恋者(compensatorynarcissistic person)试图通过获得社会认可和优越性来缓解焦虑。
如果后天的环境有利,自恋可能仅作为无大碍的应对方式;如果后天环境持续不利,自恋的病理性就有可能越来越强。对周围世界不切实际的期待、与日俱增的无能感、人际关系的恶化,自恋逐渐转化成病态的、非适应的顽固应对方式。Horney还反对Freud正常的自尊是自恋倾向的观点。自恋者的自尊是脆弱的,因为他们并非基于真实的成就。自恋不是自尊自爱的表现而是一种自我异化的表现。Horney认为,自恋者虽然把爱欲投向了自己,但是实际上他既不能爱他人,也不能爱自己。
③Rosenfeld的观点
Klein的追随者对自恋也形成了相应的观点。Rosenfeld发展了第一个关于病态自恋的现代理论。
自恋者的客体关系是早期生活的遗迹,主要是早期和养育者的人际关系。自恋者将自己的自体完全投射到他所关注的客体,进而抹杀自己与客体之间的任何区别,拒绝将自己和客体分开,完全视为同一个人。这一潜意识过程的目的是,否认自己对任何外在客体的依赖和需要。依赖对于他们来说是令人苦恼的,因为依赖对方意味着对爱过自己、但也伤害过自己的、令人痛恨的客体的需要。Rosenfeld认为自恋和攻击性有关。自恋者潜意识地痛恨一切好的、有价值的东西,这不仅是针对外在客体,而且也包括内在正常的那部分自身对客体依赖的需要。
Rosenfeld认为“破坏性自恋指向自体和客体的力比多联结”。他认为自恋者内在客体是“空想的蒙太奇或者怪兽”,它是由“自我、理想自我和疯狂的全能自我”组成的。Rosenfeld称之为“自恋式全能客体关系”。
④French connections的观点
Lacan赞同Freud的观点,即“所有的自恋式冲动都是自我(ego)的操作,并且根植于自我”。Lacan使用镜像阶段(mirrorstage)这一术语对自恋式自我(narcissistic ego)进行了解读——“自我参照镜中反射的影像所获得的基本结构……自恋”。
Béla Grunberger认为自恋有两种起源——既是自我肯定(self-affirmation)的需要,也是一种重获永恒依赖(permanentdependency)的需要。Grunberger认为自恋在整个一生中都积极地发挥作用,所以它是一个自主的因素(1971)。
André Green在《生的自恋,死的自恋》这篇文章中,阐释了围绕自恋客体(无论是幻想的客体还是真实的客体)及其与自我的关系的冲突。Green认为“自恋为自我提供了一定程度的独立性……应当考虑这种致命的自恋,因为在这一进程的开端,这一客体就被毁灭了。”在进一步的分析中,Green区分了身体自恋、智能自恋和道德自恋。躯体自恋者(somaticnarcissists)为其身体所着迷,而大脑自恋者(cerebralnarcissists)因感到自己“固有的智能优越性”,获得一种自我宏伟感。
⑤Kohut的观点
对于自恋的解读,最为称道的当属自体心理学的创始人Kohut。Kohut认为移情性神经症研究的是“内疚的人(guiltman)”,而自恋型人格障碍研究的是“悲剧性的人(tragicman)”。从发展进程上看,“内疚的人”指的是俄狄浦斯期出现问题的患者,而“悲剧性的人”则是指在更早的前俄狄浦斯期出现问题的患者。
Freud认为自恋者不能产生移情,故不能被分析。Kohut的研究则证明自恋的人存在着特殊移情方式。他主张采用神入的方法浸入患者的精神生活的进行观察。
Kohut认为自恋如空气一样,是人生存下去所必须的。正如Michael总结到:“自恋有自己的发展线,最终没有一个个体能够成为不依赖自体客体(selfobject)的人,因而,将终生需要一个对自体客体作出投情性反应的环境以便发挥自己的功能。”自体客体提供反应的需要,即是人们持续终身的自恋。自恋并不只是病态反应,自恋的性质取决于自恋在心理健康中怎样发挥作用,取决于个体发展过程中自恋需要得到了怎样的对待。
Kohut将自恋分为夸大性自体(grandiose self)和理想化的双亲(idealizedparent imago)。与夸大自体相对应,需要得到自体客体的镜映,已获得自我肯定;与理想化的双亲相对应,需要被理想化的自体客体,已获得钦羡。正常的雄心和自我理想是这个发展阶段的产物。
Kohut进一步对正常自恋和病态自恋做了区分。他认为正常的自恋阶段发展应该包括镜像(mirroring)、确认反应(confirmingresponse)、理想化需要或与平和温暖的他人的融合;以及归属感和爱他人。如果这些需要得到了满足与一定程度范围内的适当“挫败”,那么“自体”就会健康发展。健康自恋表现为创造性、幽默和共情能力。
然而,如果早期养育阶段出现创伤性损害(母亲的共情功能存在创伤性失败),就会导致自恋发展阻滞。导致正常发展必须的无所不能自体和理想化父母的缺失。创伤性挫败导致的自恋发展阶段固着,给幼儿一种不安全感,使其认为自己没有价值。幼儿为了寻求满足感而可能产生非现实的夸大或自负。他渴望有人充当他们的自体客体,前俄狄浦斯情期的行为也会持续出现在这种人格的成年人当中。他们强迫地、成瘾地炫耀他们自己以便去吸引他人的注意,抵消自尊的内在匮乏。因此,对于自恋者来说,周围的客体只不过是一个工具,或仅作为一面镜子,存在的意义在于可证实无所不能的自体。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实质就是自体结构的缺陷,即没有完成将夸大性的自体与理想化个体整合成为现实取向的自我结构的结果。
Kohut指出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临床表现包括:一体化的自我客体关系,即不能区分自体与客体,把客体当作自身的一部分来经验;无所不能的自体;对赞美有无限需要;缺乏共情能力。
自恋者的特殊形式的移情表现在临床中,就是双生移情关系(alter egoor twinship transference)、理想化移情关系(idealizingtransference)、镜像或夸大移情关系(mirror orgrandiose transference)。理想化移情是将治疗师理想化,反映了对理想化的父母形象的激活。Kohut认为,这种对理想化客体强烈的依赖是由于病人希望以此来代替自身缺失的那部分精神结构。病人通过对在过去创伤中失去的自体客体的当下复制品的关注和赞美,来维持自恋的平衡。
⑥Michael Franz Basch的观点
Kohut的合作者和学生Franz Basch提出了一个认知心理学模型来解释自恋。
Franz Basch自恋是对于自我胜任感(self-competence)的体验,而这一神经回路开始于大脑的期待状态(expectancystate),然后进行下一步的实施决定,再后付诸行动的实践。当个体在现实世界中实践后,会得到反馈(feedback),这一反馈则再次输入大脑,然后大脑将此信息与之前的期待状态进行匹配。如果输入信息与之前的期待状态匹配成功,则个体就可能立即获得自体胜任感的愉悦。
如果不能匹配成功,大脑就会进入下一个循环的塑造,再次决定、计划行动、实践,然后又反馈大脑以求得匹配的成功。如果反复没有办法获得成功,大脑则根据实际情况采取或修正期待状态、或修正决定、或修正行动方式等方式来达成目标。如果这一修正仍然是无效的,则个体就可能会放弃这一回路构成,而以别的方式替代。而最糟的结果就是彻底放弃。这时候,不合适的回路调整就可能直接引起自恋的失败——无法获得自体胜感或自我价值感,因此就会产生自恋受挫时的暴怒及焦虑。当挫败过于强大,个体会体验到消极的防御,即抑郁。
如果婴儿长期无法得到夸大的自体自恋满足,不能与内部期待匹配成功,则婴儿将对外在现实绝望,大脑则据实际情况放弃这一正常的养育被养育的循环回路构成,而以自体幻想性循环回路来替代补偿这一自恋的需要。这样的幻想往往会阻碍自体了解正常自恋的现实性,形成特殊的过度自恋,这种自恋超出了常人所能接受的范围,于是就会出现以上自恋性人格障碍的种种夸大性格的表现。
同时,如果养育者的情绪经常有问题,则养育其后代的早期,也会把自己的自恋受挫的暴怒反映出来,婴儿将此母婴互动关系内化到心理信息处理系统中,成为婴儿今后潜意识觉知和判断人际关系的基础情感。
⑦Glickauf等人的研究
Glickauf等人指出,自恋者的原生家庭一贯强化儿童的错误行为来满足父母的需要。他们认为儿童扮演的家庭角色导致了他自恋型人格特征的发展。
Glickauf认为母亲和儿童的气质的匹配状况是影响儿童自恋型人格特征发展的重要因素。其研究发现,与母亲气质最相一致的儿童更容易发展自恋特征,因为他或她更适于满足母亲的需要,从而成为满足母亲自恋的“牺牲品”。Glickau的观察还发现,大部分患有自恋型人格障碍的人通常都是家里的长子女。而且如果头胎是男孩时,这种情况出现的概率会更大。这可能是因为:养育第一胎孩子时,父母相对不成熟并且缺乏经验,容易产生焦虑、紧张,并使得孩子在移情的过程中经历了他们父母的焦虑,这就引起了孩子的苦恼,而这时父母的安慰努力也常常落空,这导致了父母自恋的挫伤,更重要得,未能给孩子带来安全、稳定、适度的养育。值得注意的是,相比于反应匮乏(冷落),现在的年轻父母常出现反应过度(溺爱),但二者都不是“恰到好处”的养育,都会使孩童形成自体意象时出现困扰。
文化中的动力
美国社会心理学Christopher Lasch在其著作《自恋主义文化》(TheCulture of Narcissism,1979)从社会文化角度考量人的精神成长,为自恋的病理提供了社会心理学上的阐释。其著述背景是美国60年代的“觉悟运动”。Lasch指出“心理病态最突出形式的性格紊乱现象的出现,以及这一发展所反映的性格结构的变化,都产生于我们社会的文化所经历的十分具体的变化——产生于官僚主义、偶像的激增、精神治疗的意识形态、内心生活的理性化、对消费的狂热,最后还产生于家庭生活的变化和不断变化的社会化模式。”精神分析中的社会文化学派也持类似的观点。我国学者童俊探讨了自恋型人格障碍的儒家文化背景,指出中国文化中父母和子女之间界限不清,父母为子女树立重重禁忌,父母所营造的假象利他的情感很难培养子女共情的能力。
Lasch认为“自恋型母亲对孩子那不间断却又极其马虎的关心每时每刻都干扰着造成理想挫折的机制。因为她总是把孩子一看成她自身的延伸,于是就对孩子滥施关心,而这种照顾与他的需要是‘截然不合拍’的。她似乎给了孩子过度的关怀,而其实却没有什么真正的温暖”,“通过把孩子当作‘为自己所独自占有的财产’来对待,她助长了他对自己重要性的过高估计,而同时她却让孩子难以承认他对母亲的缺点所感到的失望。”
自恋儿女是父母的延伸物,自恋者对于他们的父母来说非常重要,然而这不是因为他们“这个真实的人”,而是因为他们对父母所行使的功能。自恋子女是父母自恋的产物,作为父母生命的延续,他们帮助父母回避了死亡焦虑。不仅如此,子女还具有维护父母自尊的功能,他们可以“被用来”实现父母没有完成的抱负与心愿,让父母获得渴望的荣耀和尊严。“父母往往对小孩(特别是独子)具有自恋的需求,他们需要通过孩子弥补自己所缺失的,小孩成了父母的延伸物。把小孩作为自己自恋的延伸物,这在那些遭受过创伤的父母身上尤其表现明显。”早年生活十分困苦的父母经常会渴望(甚至要求、强迫)子女过上他们从来没有享受过的生活,他们希望子女“替他们”拥有前所未有的东西,越多越好,越好越好。但是每一个孩子的成长都有其独特性,迟早他们也会遭遇到自身的各种局限性。因此,这样一个不现实的目标阻碍了孩子健康自尊的发展。
以“孝”为核心的传统中国家庭文化倡导的是绝对的尊敬与顺从,亲子关系表现为子女服务于父母的意愿,子女从“孝”中获得赞赏和肯定。亲子之间原本应该具有的纯粹情感关系被道德品行的契约关系所取代,这样的契约关系更使子女内化了理想父母的形象,形成“圣徒式”、“殉难式”自体客体,使独立的个体意识无法脱离出来,真实自体隐没,虚假自体被称赞、被放大。
在中国家庭中,许多父母的教育标准往往用来维护自己或者家庭的“尊严”。他们会不断地用这些标准来评判、削剪孩子。如果孩子让他们失望,他们就会遭到责备。通常这样的教育会传递给孩子一个模糊的信息:我还不够可爱。这样的父母会不断地唠叨和担忧孩子的成长,他们希望他是成长为应该成为的样子,而永远不是他们现在的这个样子。这是一种教育的自恋,在中国家庭中表现非常普遍。作为父母的延伸物和自恋教育的影响,孩子往往会遭遇到很多自我身份认同的混乱以及随之而来的羞愧感以及空虚感。
3治疗自恋
自恋者在治疗环境中的特点
自恋者虽然陷于自尊的痛苦之中,但是他们可能没有明显的心理症状,不过他们还是会会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出现了的问题,通常他们会等到中年才开始意识到自己的人际关系出现了问题,求助的动机会增强一些。而且,如果病人所处的是个自恋的环境,病人的这种病态模式反而具有了一定的“适应性”,给他带来一些继发的益处,这就会减低改变的动机、增加改善的难度。
许多自恋者在心理治疗中,期待的目标是使得自我更加完美,而不是理解自我,希望发现更加有效的方法来满足自己的需求。需求完美会表现在苛求和批判自己和他人,他们无法在充满酸甜苦辣的现实生活中发现快乐。
自恋者将被激活的病态理想化自体,投射到分析师身上,试图把咨询师经验为无所不能,以适合自己的需要。病人会感觉到自己是和最优秀的治疗师在一起共事。在这样微妙的环境中,如果咨询师表现得比来访者优秀,他就会陷入深深的嫉妒和怨恨;如果咨询师变现得比来访者差,来访者会觉得自己贬值、掉价。实际上这是自恋者的防御,以避免触及那些令人崩解的羞耻感。
治疗观点
①Kohut的观点
与弗洛伊德的观点不同,Kohut认为自恋人格障碍患者是可以被分析治疗的。他强调采用内省和共情性的深入来观察患者的精神生活,通过夸大移情和理想化移情促使来访者重新生长,并将它们置于现实自我的影响下。
Kohut这样描述治疗过程,治疗激活了一个发展阻滞时期,一个原始无所不能的自身。这个脆弱的原始自身需要共情以及将母亲作为一个“自体客体”的正常的镜映功能,这个母亲的爱和照顾首先允许无所不能自身的强化。随后,随着越来越成熟的自尊自信的逐渐发展,原始的镜映越来越少。Kohut提出变形内化(transmutinginternalization)这个概念。它是指在治疗设置中呈现一个对来访者能共情地反应的自体客体,由此,在求治者与治疗师(自体客体)的互动中,来访者由于幼年创伤导致的心理结构的缺陷得以修复。
在Winiccot的一段实验录像中,一个快乐的婴儿由于和一位表现抑郁的母亲一直在一起一个多小时,这婴儿的脸也变得和母亲一样抑郁了。这就是Kohut所提及的变形内化的观点的“反面教材”。若长期如此,就会对婴儿成人时候的人际感情能力产生广泛持久的影响,成为其发展中的内部期待的基础。咨询就是提供新的的变形内化的机会。
②Baker的观点
Baker依据Mahler的客体关系理论和Kohut的自体心理学的理念,并结合催眠疗法对自恋型人格障碍进行治疗。Baker的催眠程序的目的在于让自恋者获得了矫正体验。催眠加强了自恋者将治疗师当作“好的客体”,将自己当成“好的自体”的感受。进而帮助自恋者将正面和负面的经历结合起来。可以让他想象一些东西在变化中怎样保持原样,比如说身上的气味不变。他建议病人运用想象来体验安全感,以此为象征来创建过渡客体。后续的学者认为病人的想象,还应该包括经历从发现身体的极限,到与外部世界互动商榷的各个阶段,进而接受一个不完美的世界,体验个体与外界的界限和自身的独立。
③Millon的观点
Millon将治疗的重点领域指向夫妻治疗。他认为由于自恋型人格结构的特点使得这类人否认他们的局限,所以他们非常回避改变,不会寻修治疗帮助——直至他们遭遇严重的挫败。Millon认为这样的挫败就是自恋者的婚姻关系出现了危机,此时他们寻求帮助的可能性会增大。并且Millon阐述了进行夫妻治疗的要件。如果不具备这些要件,就需要在夫妻治疗之前首先进行个体治疗。在进行夫妻治疗的过程中,治疗者目标在于帮助两位来访者减少相互之间的束缚,使他们清楚觉察到彼此是相互独立的,意识到他们将自己的某些方面投射到对方的身上,并据此做出一些破坏性的反应。他们通常会歪曲自己和配偶的需要、情感和行为。治疗师应在咨询现场实时地帮助他们进行更好的交流,更直接地、准确地、尊重地表达自己的需要和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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