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治疗实战录》摘录
1. 虽然心理治疗师有时候被称为“问题医师”,然而解决问题绝不是他该做的事。就这些临床例子来说,他能够做的是增强个案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样,个案不仅对起初迫使他来治疗的那个问题有所改善,同时也能被装备得更好,以便在生活中各方面有所作为,从生命中获得更多,也为生命付出更多。
2. 个案会要求替自己迫切的主诉做些什么,但治疗师没办法很快就因应。治疗师必须传达这个想法:他的首要考量会个案不同,而最好、最容易的做法莫过于直接说明。担心个案会对这个真相有负面的回应,其实是反映了治疗师对(个案)失望的害怕。事实上,我不记得我曾因为承认可能没法抚平一个不快乐的婚姻,或帮某个人找回自我,或缓和某人的难过心情等原因而让个案离开。一般人可以接受:治疗师能够帮上忙的基础,在于个案允许治疗师去了解他;还有,个案的症状只有在他的生活、他的过去、以及现今的脉络中才能显出意义。
3. 我们所依赖的配偶、知己或同事因忙碌没法照顾我们或我们的问题时,我们当然会觉得受伤,甚至生气,以某个小动作替受伤报仇,不过,很快就会藉着理性而结束这个不愉快。理性让我们了解到自己要求优先权多么不合理,并因没有替他人设想而感到不好意思。
4. 通常情绪恼怒跟个案的洞识程度恰成反比。小孩被他们的情绪所左右,因为没法透过经验采取一个客观的态度。要是一个成人在发展上停滞了,即使他被期待(也期待自己)像个成人般行动,仍然会像个小孩般反应。这会引发一个恶性循环,任何人被拘禁在这样的捆绑中都会发现他的情况很糟糕,行为愈不成熟,愈被周遭的人排斥,他就愈觉得难以自处。无法自我审视又无法就行为的真正本质去看待它(这是以不成熟的方式企图化解困境),他把自己的感觉与行为合理化(通常用一种聪明、复杂,表面上具说服力的方式),接着被壕沟围困,陷入无建设性、自毁及误导的化解尝试当中。他的苦难会是最痛切的,因为他不成熟的标靶,通常是对他意义重大的人。
5. 当个案前来治疗,他会期待继续自己的合理化,期待说服治疗师相信他的处境是无可避免的,希望治疗师改变它,然而治疗师的态度切断这样的行为。治疗师把个案会这样一定有他的道理(即使这个行为让个案有麻烦)视为理所当然,因此,治疗师隐约又明白地向个案传达,治疗师不是在责备他失去控制。这个方式可以帮个案把焦点放在他目前主诉里所牵涉到的情绪。一旦能够体验到治疗师的感兴趣之处,并能自由地讨论自己的情感,几乎没有例外地,他会发现他目前的情景与自己的过去之间有所关联。婴孩时期的情绪经验是形成一个人自体概念的基础,探索一个人的情绪会很惊讶地发现,一个人是如何变成目前的样子的。
6. 婴孩没法逻辑理性地分析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物,但是他们确实能够在互动里回应他人的情绪。
7. 婴孩的活动、他诱发而得到的回应,奠定感知、行动与反应非语言、非影像的知觉动作模式,这些成为其日后作为一个成人的人格雏形。终其一生,尽管我们倾向于不去察觉它,但在某种程度上与他人沟通的需要(试着让自己被了解的同时,也感到被关心、感到安全、被刺激,或者被欣赏等等)一直都是我们做什么,或者不做什么的主要动机来源。这些直接的观察正好证实科胡特的回溯式的精神分析重建,他关心的是孩童与照顾者间适切的合调情感互动的重要性。
8. 如果以为个案提出的主诉是心理治疗要处理的问题,会是一个错误;如果指出个案在孩童时的情景本身(早期的创伤)就是要解决的课题,也是个错误。治疗师可能在治疗情境里试图替代个案在早期生命的匮乏静安(藉着提供一个i额所谓的“矫正性的经验”),这可能是一个误导的尝试。再怎么说,治疗师是无法“爱”个案使之变健康,首先,治疗师不是他的双亲;其次,个案不再是个婴孩,在他生命里已发生很复杂的事了。如果爱、注意力或者了解是个案所需要的一切,他可以找治疗师以外的任何人,不需要治疗师来提供这些;此外,治疗师碰过曾有类似痛苦,或比起他的个案还要更痛苦的人们,可是并没有同样的后果。因此,治疗师不应该把焦点放在个案提出的主诉上,也不要把焦点放在他早期的创伤,而是注重个案对于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任何不幸所做的反应。简言之,长期的伤害不是被创伤本身所影响,反而是随之产生的发展停滞,影响其解决问题的能力,这才是治疗本身应注重的观点。
9. 发展是永远不会完整的。早年的时候,我们被父母、老师或其他人所引导,成人之后,每个人就被视为该为自己负责,继续在社会的架构里成长。实际上,每一个新个案便是在述说者,他害怕没有办法完成那样的义务。带领个案成熟,并不完全是治疗师的工作,或在治疗师的权限范围内,他该做的是,为个案找出是什么妨碍了这个目标的达成,并帮助个案看到,如果他努力便能超越这些障碍。没有人可以让个案的生命倒流,再重新过一次他早年的生活,但是藉由对治疗师转移他早年的害怕、失望,以及未达成的希望,他可以重新经验并检视这些情感。情感的转移关系是终生的,是每当一个人发现自己处于依赖另一个人的处境时,都会发生的正常历程。如果治疗师没有破坏或误解它,可被处理的转移关系便会成为他与个案关系中的重要部分。
10. 当个案显示了自体察觉,通常就是治疗快要画下句点的征候。完美并非治疗的目标,自体审查的能力也不是那么绝对。在治疗已带到一个明显成功的终点之后,个案还有盲点或不成熟的这个事实,不啻说明人性罢了。一个成功治疗较可靠的指标,是个案由那些牵涉的残余问题领域中学习的能力。如果个案能掌握挑动焦虑事件或退化行动的意义,能扭转自体挫败的过程时,他便已经由治疗的经验中获得一项有用的工具。
11. 在动力取向的心理治疗中,转移关系的驱动可以重新创造一个与个案童年时创伤经验雷同的情境,但是当有了成人的能力和经验,治疗师正准备了解所发生的事情时,创伤不再那么严重,也不会有同样的后遗症:停滞和退化。相反,重新经验它,并刺激成熟,藉着了解以前在个案身上发生了什么,个案被要求准备好去面对及化解自己的困难。治疗师并不能解决个案的问题,也没有弥补个案成长时一直匮乏的部分,因为只有个案本人可以填补他所错失的东西。治疗师只是扮演个案的自尊,以及合适的自体概念的接生婆。
12. 我认为在对一个个案施以恰当的治疗过程中,情感的转移关系会自然兴起。但是,这真的是自然发生的吗?还是治疗师的暗示让它出现了?对我而言,这两种情况并不相斥。当然,治疗师对个案的态度、他所问的问题、他陈述意见时的方式等等,都会引领个案注意到水平和垂直的情感连结,也就是引领他的情绪需求像线一样地贯穿在他现今横向的所有关系中,以及让这些需求把过去和现在连在一起。这也许可以视为暗示,然而,正如弗洛伊德的连结中所指出:治疗师可以暗示做梦,但是不能暗示做梦的内容。同样地,在我所讨论的每个案例中,转移关系的本质和它对个案的过去关系所揭露的东西,都是以令个案和治疗师惊讶的方式出现,据此而有的讯息及洞识,并非治疗师原本预期,或鼓励个案去“发现”的东西。实际上,根据我的实务经验,在个案意识中,过去生命的记忆及现在的困难之间的任何表面关联,要不就是支微末节,要不便是才错误的。只有在转移关系的严格考验中,以及在重新被唤醒的情感火炬里,参与治疗的人才会察觉过去如何向现在诉说它的生命故事。
13. 情绪的抒发是对所有个案治疗的重要部分,宣泄的益处是不容否认的。同样地,个人关系的本质也未被忽略:个案企图忽略他与人们生活在一起,他的行为也影响别人,这会被看成一种防御的方法,将会被指出并恰当处理。与其在各种治疗方法中选择,我宁愿建议,治疗师学习我们可能忽略、却是其他取向的治疗所强调的观点。我们之间的差异多在语言上,而非实务执业上。不同取向的治疗师可能在做同样的事,却以不同的名称来称呼。例如,我不能像一个有经验的行为主义者,会比我跟我的同事更忽略个案整个人,我们不能忘记,个案以他的行为创造他所生存的世界。我十分怀疑一个行为主义者会忘记今日的行为有其过去的历史。我认为转移关系存在于其他形式的治疗里,就跟在动力取向的心理治疗里一样。我相信一个成功的非精神分析取向治疗师,很可能也熟练地运用了转移关系,只是不敢用这个名词称呼而已,正如很多精神分析取向的同事,不愿承认他们利用起源的诠释之外的方法来影响个案。
Copyright © 2008-2024 德中心理咨询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