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初探

  • 2015年5月21日
  • 德中心理

   

心理咨询初探

心理咨询初探

(一)边界管理

(文章探讨的内容,仅依据本人在上海三年多的全职工作经验,若有妄语,请多见谅。)

笔者作为一个成长中的咨询师,走了不少弯路才发现,自己面对的考验并不局限于咨询室的方寸之地。与来访者对坐在一个温馨简洁的小屋中开始一次一小时(或五十分钟)的会谈,这样一个教科书式的起点并非凭空得来。在种菜之前,菜农面临的一个问题,是管理菜园子的边界。

中国是个熟人社会,办事喜欢讲关系,用心理学的语言来说,可能是“连接”。但有成效的咨访关系常常是一种相对“单纯”的关系。在我的体验中,不同的关系意味着不同的场动力,场动力的感觉很难描述,但场动力一旦发生变化,那一刻的感受是很强烈的。譬如,如果一天某女孩的男闺蜜向她表白,不论她喜不喜欢他,那一刻她多半会感觉他们之间的关系和以前不一样了,即便她选择拒绝,而他也愿意继续做她的男闺蜜,这女孩可能也不会有像以前那样的感觉。也许说话会有所顾忌了,也许在一起更能感觉到身体的界线了……多半她需要一段时间适应这个新的“场动力”,有时虽然双方都表示愿意回到从前的关系,事实上却是回不去的。

朋友、同事、亲戚想来解决心理问题,笔者入行之初原则上是拒绝的,只有一次觉得确实应该帮一帮,卷入之后也是尴尬收场,朋友都没得做。现在固定的解决方式,就是推荐给自己认可的咨询师。

如果饭桌上女性朋友跟我数落前男友的种种恶行,我可能脱口而出:“这男人真贱!”她前男友是不是真的很贱并不关我的事。在那一刻,她不是我的来访者,基于我和她的友谊,我很愿意和她同仇敌忾,仅仅去体验她的叙述中她前男友不让她满意的那一面,而不是去追求所谓的“客观”、“中立”;我也不是她的咨询师,如果我在这个过程中呈现了自己的分裂或投射,我通常也不会去太深入地反思。当下的生活一刻不停地在继续,也许我们会化愤怒为食量,再叫一个菜。

一个人做了咨询师后,在多大程度上可以接纳自己非咨询师状态的一面?当你在来访者面前,那么淡定坦然、从容不迫、节制有礼,出了咨询室,会在多大程度上愿意展露其他的面向?那些焦躁易怒、刚愎自用、沾沾自喜、粗鲁野蛮……种种可能有点淡淡的病理色彩的面向,是被压抑了,回避了,还是真的通过自我成长被修通了?这是生活与咨询的界线吗?也许在有的同行看来,二者或许并无界线?这些问题我没有答案。

一位同行曾经转述过一句话,放在这里聊做参考:

“存在与非存在,共同构成全然的存在。”

换一个角度,我曾见到过一些建立在熟人基础上的咨访关系,就来访者这边,起因之一可能是想要“蹭”,咨询师这边,起因之一可能是想“练练手”,还有机构这边,起因之一可能是把咨询师的时间当作“礼物”或者“福利”送给了对方,这样的咨询自然以失败收场。

心理咨询是最没办法“蹭”的商品,来访者不付钱,有时心里可能觉得“白送的肯定不好”,有时可能会有一种屈辱和挫败的感觉,像是被人看不起了。咨询师收不到钱,可能会有下意识的不满,有时这种不满防御得好好的,但潜意识仍然用了某些方法报复对方。这些心理过程可能都是无意识的,有时候咨询失败了,双方当时还都不明白怎么回事。

钱是个重要的边界基石,收太多、收太少,在不同的地方或者对不同的人收差距很大的费用,里面都可能有一些自己不清晰的“陷阱”。将来或者可以另立一篇来和大家讨论。

再有就是咨询师和来访者相互联系的边界。笔者所知的很多机构,是严厉禁止来访者获得咨询师的个人联系方式(手机号码)的。他们这样做的同时,对两边都有冠冕堂皇的理由。对来访者,他们会说,这是为了咨询效果,为了你好,因为咨访双方是不能做朋友的,如何如何,再引用点外国同行的经验。对咨询师,他们会说,这是为了保护你的个人生活,不让你受到打扰。

就笔者所知,国外同行很看中咨访之间的界线,但并不会为此而不给对方联系方式。尤其对某些有自杀倾向或身处某种生活危机中的来访者,紧急情况下如能直接联系到咨询师,也许就拿到了一根救命绳索。不过咨询师也会和来访者确立好边界:在什么什么的紧急情况下,你可以打电话给我,非紧急情况,可以邮件联系,或联系助理,或联系机构……如果来访者不能很好地尊重这一界线,那这本身就成为一个工作内容,咨询师自己需要去管理这个边界。

那些禁止来访者获得咨询师联系方式的机构,除了想对咨询师、来访者和咨访关系都保有控制权,牢牢抓住中间的费用分成,我想不出还有其他原因。机构的控制欲、恐惧和不安全,常常是其领导者自身的控制欲、恐惧和不安全的呈现。

有些人开机构是为了赚钱,有些人做咨询为了赚钱。一心想着赚钱做不好咨询,就像一心想着赚钱的医生看不好病。这是普通老百姓直观的常识。也有些人为了帮人而做咨询,但很多人认为乐意帮助人的咨询师是好咨询师。很多人都知道掺杂“名利权情”干活不纯粹,助人这件事,却是个高级坑。

小时候看《西游记》,里头的妖精不会变成有钱人,在路边放一堆金银,对唐僧说,你跟我走,这钱给你。偶尔变作美妇人,唐僧也不为之心动。但只要变成需要帮助的人,唐僧救人的心念一起,连自己的爱徒都不相信了,直接往妖精的陷阱里钻。

为什么帮人心态反而会影响咨询效果呢?最近读到《主体间性心理治疗》一书里有些讨论,转述下来,笔者比较有感触的有那么几点:

一种情况,来访者从小被父母忽视,没有人给他什么建议,他希望咨询师能像自己的理想父母那样给予建议和帮助,此时如果咨询师跟随自己的助人愿望,迅速与来访者形成提供建议与接受帮助的关系,可能就错过了对来访者动机进行深入探索和修通的机会。

第二种情况,有的来访者内心有一个信念:“我很愚蠢,我不能相信自己的判断”,来向他认为无所不知的咨询师求助。如果咨询师给出的建议没有奏效(大部分情况下都会是这样),来访者的这一信念又被加强了。

第三种情况,如果咨询师能够直接给来访者提供帮助或建议,这个咨询师又是一个有能力、有智慧的人,在这样的关系中,咨询师就把来访者当成了自己的孩子,这在无意间又验证了来访者的内心信念:“我是幼稚的,甚至和孩子一样无能。”

引述书中另一段话:

“对于不熟悉心理治疗的患者来说,很多人都带着‘咨询师可以解决我的问题’的期望走入咨询室;然而,正是这种期望往往会让咨询师通过‘修复’或者‘提建议’的行为满足来访者觉得‘心理咨询确实有效果’的心理需求,也就是说,咨询师并不想让来访者失望。”

想要帮助别人,想要感觉自己有能力,想要得到别人认可,不想让别人失望……咨询师的这些需要是如何产生的,这是他们需要和自己的自我体验咨询师共同探讨的问题。在这层关系里,他们付费给自己的咨询师,去探索自己的内心世界。

在笔者的理解中,咨询边界的基本逻辑,就是你付我钱,我给你提供服务。因为这份钱的存在,理论上讲这份服务也应当是不夹私欲的。如果妓女工作时希望自己也能爽到,对嫖客说“不要停”,那完事后还是应该给对方打个折扣,这是人之常情,也是职业良心。

笔者就曾经因为太想帮助人,过度卷入咨询工作中,寝食难安,老是惦记一些重症来访者,不知下周来会不会好一些。这样对来访者并没有更多助益,只是给自己的生活平添很多压力。回转身来,咨询的状态反而不如平时了。

笔者觉得,好的咨访关系是清淡的,在这种清淡中,人和事呈现其原有的味道。

心理咨询初探()当我们谈论拖延症时我们在谈论什么?

每次看到内外交困的人们,发展出各种奇异的“症状”,来抵御社会建制的重重规训,宁愿生活在各种边缘的角落里负隅顽抗,也不愿成为一架蛋白质机器,我就忍不住对“症状”这玩意儿,肃然起敬。

事情要从“拖延症”说起,我在大学心理系里消磨青春的那几年,算得上是个书虫,但在我所读过的临床心理学教科书和精神疾病诊断书中,从来没有读到过“拖延症”这三个字。进了社会,做了咨询师,开了眼了,有些来访者说想解决拖延症的问题,我却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拖延症。

“该做的事情不做,一拖再拖。”这我能理解。该吃饭的时候拖着不吃,那叫厌食;该拉屎的时候拖着不拉,那叫便秘;该做爱的时候拖着不做,要么性冷淡要么外头有小三;该玩耍的时候拖着不去玩耍——好像还没听说谁是这样的。

所谓的“拖延症”都在拖延些什么呢?交稿,交作业,交论文,看书,看稿子,背单词,完成领导的任务,整理文件,发邮件,完成家人的任务,整理衣橱,打扫房间……老实说,别人拖延的这些事情,换做是我,大部分也都不高兴做。

拖延的反面是什么呢?效率。

典型的“工业社会”语境下,大概容不下“拖延”这回事儿。车间流水线就那么轰隆隆的转着,转到跟前,该干的事儿都得及时干完,干不完就被工头训斥,三回五回直接扫地出门了,要么索性甩甩袖子说:“老子不干了!”借用一点社会学术语,这个语境下大抵有两种人:异化了的和没被异化的。

在所谓的“后工业社会”语境下,从事服务、技术、行政、知识生产和加工的人越来越多。这类工作有一个特点:给你活儿,给你一个“Deadline”,只要在死限之前完成就行。嘿哧嘿哧早早干完的人也有,甩甩袖子说:“老子不干了!”的人也有,但多了第三种人:所谓的“拖延症患者”。

他们处在异化和没被异化的灰色地带,每天都上演着是否被异化的冲突大戏。在各自内心的舞台上,那已然被异化的一部分,时时对自己施以催促、鼓励、监督、提醒,乃至苛责、训斥、否定,甚至是言之凿凿的道德审判。此时登场的一个角色,他面目可憎,让人必欲除之而后快,他笨嘴拙舌,不知如何为自己辩解,但他就有那么一股子执拗劲儿,往地上一倒,像滩烂泥,死死护住一个他深以为珍贵的东西。台上的演员和台下的观众无不高举“战胜”他的大旗,嘴里喊打喊杀,他却不为所动,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

他就叫“拖延症”,他拼死保护的东西,叫做“自我”。那个柔弱的“自我”在“拖延症”巨大的身躯下发出微弱而坚定的声音:

“你们希望我做的事,并非我所愿,你们希望我成为的人,并非我自己。”

这个声音在这样一个嘈杂的场面中,几乎没有被听到。

舞台深处,那个叫做“效率”的刽子手狞笑着看着这一切。“时间”这个生命之神已被他绑架,放在幕布后的操作台上肢解成碎片,喂食给枭集在四周那些叫做“任务”的野兽。在更深的黑暗中,还有几双神秘的眼睛,看着这场由某些社会建制、价值取向煽动起来,联合一些所谓心理学专家,共同发动的对拖延症的全面绞杀。

在这场战争中,你需做一个选择——如果人在“自我”的一边和绞杀“自我”的一边也需要“选择”一下的话。

和“自我”站在一起,会有好结果吗?短期来讲,可能不会,也许没法升职,也许没法多赚钱,也许不能有更高的社会地位,讨不到一个白富美,嫁不了一个高富帅……这是为什么和“自我”站在一起并不容易。

但只要生命存在,“自我”就不会死,就算硬生生战胜了“拖延症”,也可能会出现一个更加“可怕”的症状,一个真正上了精神疾病诊断手册的症状,出来保护“自我”。这至死不屈的抵抗,是为了让那句话被世界听到:

“你们希望我做的事,并非我所愿,你们希望我成为的人,并非我自己。”

怎样消除拖延症呢?如果有一天,出现了一个更坚决、更有力量、更有勇气的抵抗者,去保护“自我”,“拖延症”知道自己再没有存在在舞台上的必要,他就乐得卸甲归田,隐退江湖。

而这个抵抗者,

只能是——你。

心理咨询初探(三)你有没有“修而不通”?

心理动力学取向的治疗,其基本的原理(或假设)是:把潜意识层面的东西带到意识层面,有助于缓解症状,促进人格完整。

有这样一类人,或者接受一对一咨询,或者混迹各种成长圈子,他们学了不少心理学知识,能清晰地告诉别人自己有怎样的行为模式,这种行为模式背后是怎样的潜意识动机,这种潜意识动机又是怎样来源于自己的童年经历,巴拉巴拉……认识之初,你可能会惊讶于这种深刻的自我觉察和表达的巨大勇气;相处一段时间,你会看到他们果然有自己说的那种行为模式;等相处久了,你可能会发现,他们一面忠贞不渝地坚持自己的行为模式,一面毫不留情地剖析自己,总之,一直都知道,从未有改变。

不久前接触了一个学习精神分析的圈子,发现大家学了精神分析,暂时又没有多少做个案的机会,于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举起大刀向亲朋好友们头上砍去。在一起聚会时,又把“洋气”的精神分析,嫁接到“批评与自我批评”的优良革命传统上,欢欢喜喜过起了“分析与自我分析”的组织生活。比起他们对界线的无感,普遍存在的“修而不通”更让我好奇。

昨晚和我的CAPA督导第一次视频,她问我有没有什么问题,我就向她描述了这种现象,想听听她的看法。网络有点卡,英文又听得不利索,我只知道她瞬间把话题转向了移情,然后要我和她讨论咨询过程中个案对我的移情。

结合我在自我体验中的感受,对这种“修而不通”的可能原因,大致提出如下假设:

在一些不够安全的关系中(比如相互分析的同行、同学、同事),分析者提出分析假设的时候,出于各种人际关系方面的原因,情绪层面,可能带有攻击、施压、施虐之类的能量,当被分析者感受到这种能量时,出于人际压力,他不能和对方翻脸,也不能表现自己的脆弱,于是出现了一个分裂,一面是隐藏的受伤感受,一面在用理性和对方探讨分析的是非对错。长此以往,即便理性层面探讨清楚了,感受层面的“修通”过程却并没有启动。

即使在表面上安全的关系中(比如一对一的咨询),类似情况仍有可能出现。来访者给出他的东西:感受、事件、行为、思考等的混合,咨询师给出的是“分析”,而不是科胡特说的“共情式分析”,导致双方持续在“头脑”层面互动,感受层面停留在原地,甚至被埋得更深。为什么会这样呢?有可能来访者呈现的那些感受,是咨询师自己也无法面对的。

如果咨询师自己,在咨询开始之前,已经出现了上述分裂,那这个咨询很可能会是“修而不通”的。见过一些咨询前辈,因为各种原因在业内小有名气,来找的人趋之若鹜,很多还是重症,每天安排6-8小时甚至更多的咨询工作量,又不愿意在自我成长上下功夫,这种人可能就有这样的分裂机制,否则无法想象他们怎么从6-8小时的情感风暴中挺过来。

如果来访者已经出现了上述分裂,那对咨询师无疑是很大的挑战。有一位很资深的同行,如果来访者是学心理学的,他一般不接。

每个团体都有自己的文化,以前混过些心灵成长的圈子,渐渐感觉他们也有自己的团体文化,比如:谁暴露的隐私多谁勇敢,谁流的眼泪多谁光荣,谁容易出情绪谁就是好学生,谁最爱叨逼叨谁就是“慷慨分享”……还有,谁能够对自己的模式有所觉察并分析出原因,谁就是大家的榜样。说这些是文化,意思就是,这些不自然。所谓“自然而然”,不自然,估计后面就“然”不出什么了。

以前有个哲学家说,大家为什么称一个人为“建筑师”呢?因为他盖了房子。在心理治疗的过程中,行为的转变是需要时间的,时间太快你还不能相信,因为那有可能只是“模仿”,这样心理学就只是起到的“教授”的作用。时间再长点,可能会发生“认同”,但还不是很稳定,我也可以秋天认同林黛玉,春天认同潘金莲。比较稳定的可能是“内化”——这种改变已经成了人格的一部分,只要不出意外,应该就留在那里了。

这份稳定的改变是多么来之不易,而在这个效率至上的时代,来访者和咨询师都那么希望“迅速见效”。他们会心想事成吗?恐怕这种强烈意愿,导致的是双方都认真急切地想要找到改变发生的证据,比如:以前不知道,现在知道了;以前没有觉察,现在有觉察了;以前不会分析自己,现在会分析自己了……然后,咨询师觉得工作颇有成效,来访者觉得钱没有白花,双方都很欣慰。木头锯好了,水泥和好了,砖头也运来了——没错,这些都很重要,可是,这座房子什么时候才能住人呢?

人是怎么认识自己的呢?也许不仅是通过理性层面的探讨,也是通过感受层面的体验,这种体验,不仅指向过去的创伤或当下生活的不幸,也是指向“我”与“你”在“当下”的关系——移情与反移情。

菩萨,全称“菩提萨埵”,意为“觉有情”,心理学地解读一下,叫做“觉察你的移情和反移情”。

打个三俗的比方:看了书自己分析自己好比手淫;一群人在一起相互分析好比群P;到处赶场子参加各种工作坊的好比性派对爱好者;找个老师(或咨询师)厮混一下就跑的好比一夜情,每周固定见一小时的好比那保守年代的约会……你觉得,哪里比较容易找到真爱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我觉得,都试一遍,你就知道你的真爱在哪里了。

但是,你敢不敢,投入一个有感情的咨询关系,去发生、并修通你的移情呢?

我要好好想一想,这一关的难度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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