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在心理治疗中的发展历史

  • 2015年4月27日
  • 德中心理

正念在心理治疗中的发展历史

在座的同道和同学们这几天一直在进行正念训练。今天,我给大家简要介绍正念在心理治疗中的发展历史。国际心理学界和脑科学研究界早已大量运用正念,然而目前中国的心理学界对正念还运用得比较少。

一、止禅与观禅

正念,巴利文SatiSati包括七种含义:随念、记忆、觉察、忆起、忆持、紧系目标、不忘。

正念有两种成分:止禅与观禅。关于这一点区分,西方人用了几十年时间才弄明白。起初许多西方的心理学家不了解止禅和观禅的区别,以为佛教的观禅就是在打坐中把心专注在一个目标上面,其实那是专注一境的止禅修法。

在这次禅修营中所学的正念(或译为内观)的方法,以及现在西方心理学界广泛运用的内观,都不属于止禅,而属于观禅。

止禅不仅仅在佛教中独有,这是东方很多宗教都有的内容。大家听说过道教的“意守丹田”吗?那就可以算是一种止禅的修习。真正有佛教特点的内容是观禅。

观禅,就是出现什么就要观察什么,对于身心中出现的自然运作状态都要观察到,如其实际地观察。

我曾经遇到一个人,他说自己学习了内观之后,看到任何东西都马上想:“这是无常的。”我觉得他训练的是一种概念,是一种执著,并不是真正的正念。正念,应该对身心在自然的运作当中发生的任何现象都能立即产生观照,发现这些现象在流淌,每一刹那都在流淌。

当你静静地坐着,好像是不动的,但你会发现你的身心状态在变化,你注意的目标也在变化,这样的修行最终可以让我们彻知无常。

这说起来似乎很简单。但在具体的禅修当中,你肯定会经常犯糊涂,很容易绕进去,搞不清楚某些现象到底是无常的还是常的。在这几天当中,如果你们感觉自己绕进去了,要在小参的时候告诉宗净法师,他可能会帮助你们变得清醒一点。过一段时间,你通常会又一次绕进去。如此反反复复,你对身心会越来越了解,这种了解对心理学是特别有帮助的。

二、南亚的内观禅

公元前589年,释迦牟尼佛在印度开始了关于内观练习的教学。在公元前300年前后,斯里兰卡、缅甸等地也开始有流传这种方法。在印度佛教灭亡后,缅甸等地区保留了内观的训练方法。

1940年前后,缅甸的马哈希尊者开始大规模普及正念禅法,这在很多国家都造成了非常大的影响,在1956年后,哈佛大学等很多西方的著名学校也因此开始引入正念的训练。马哈希尊者传授下来一个比较容易入手的修习方法,也就是宗净法师这几天教你们的,从观察腹部的起伏开始。这种方法是马哈希尊者从他的老师明空·西亚多那里学到的。

传统的修习正念的方法——安那般那念,也就是数息,做起来可能会有一些困难,尤其是对于现代人来说。为什么呢?因为现代教育发达,信息爆炸,大家普遍用脑过度,大脑里总是习惯于激烈地运作。做安那般那念的时候,需要注意自己的鼻端,鼻端距离脑部很近,人们在这样做的时候,思想容易紧张。具体表现就是可能会感觉到脸麻、呼吸不畅、血往上涌,甚至产生神经性头痛等副作用。

还有,呼吸在鼻端的感觉比较微细,有些人觉察不到,而从腹部开始观察就容易多了。

三、正念进入西方心理治疗界

谈到禅修在心理学界的影响,还要提到一个人:阿姜查尊者。他是泰国的著名法师,在泰国北部的巴蓬寺建立了国际禅林,许多欧美国家的人在那里出家,他的禅法由此流传到西方。

还有一位尊者,雪吴敏尊者,他是马哈希尊者的弟子,后来自己独立出来了。雪吴敏尊者教授的禅观就是心念处禅观,对心理学也影响很大。

对于传统的正念修习和现代心理学的交接,马哈希、阿姜查、雪吴敏三位尊者起到了桥梁的作用。

正念正式进入西方心理学界,最主要拜托这二位——杰克·英格勒(JackEngler)、卡巴金(Kabat-Zinn)。

杰克·英格勒是马哈希的弟子,他曾在缅甸学习内观禅,后来也成为禅修的导师。他向马哈希尊者学习了一段时间之后,做了两个很著名的科学试验,其中一个实验是“罗夏墨迹”试验——这种试验方法由瑞士精神病学家罗夏创立,通过将一些形状不规则的墨迹图给人观看,测试观看者的真实心理状态。

当初杰克·英格勒和马哈希尊者商量,用科学试验研究佛教禅修的效果。马哈希尊者同意了,从缅甸的僧团里面派出十位出家人作为受试者。罗夏墨迹试验表明,这些受试者的专注力和心境的平静程度都相当好。这次试验的结果在心理学论文中发表出来,有效地证明了禅修的力量,非常鼓舞人心。这是心理学界与佛教界最早的交流活动之一。

卡巴金所做的工作力度更大一些。他学习过中国禅宗的分支:韩国禅,也学习过缅甸的内观禅,后在一些西方著名学校(如麻省理工大学)中教学。西方的心理学界很重视实证,1980年到1990年,麻省理工学院压力治疗中心运用正念练习治疗病人,同时进行了几个里程碑式的疗效研究,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卡巴金根据佛教正念修习方法发展出来的正念课程,在美国心理治疗界也被广泛使用。

卡巴金认为,禅宗的入手方便相对比较少,普通人不容易掌握。但马哈希禅法观察腹部起伏,入手处很直接也很容易,不管一个人是什么样的心理基础和文化水平,都可以这样做。

我的一个朋友去缅甸禅修的时候,看到一个当地人,农夫打扮,衣衫破旧,风尘仆仆,贫穷得没有鞋穿,用两块自行车的轮胎皮扎在脚上代替鞋。大家可能觉得这样的人不会有什么禅意的内涵吧?然而这个人走进禅修中心静坐,一坐就是六个小时,纹丝不动。在缅甸,禅修在社会上的普及程度已经很高了。

卡巴金做的其中一个试验,证明了正念对于难以治愈的白癜风有很明显的治疗效果。另一个试验与癌症有关。癌症病人化疗是非常痛苦的,简直令人痛不欲生,除了产生生理上的剧烈反应,还很容易导致心理抑郁。卡巴金在试验中给一部分做化疗的癌症病人做禅修训练,发现做正念的病人存活率比不做正念的病人高很多。即使是那些没有康复的病人,面对死亡的心理状态也比一般人坚强、平和得多。

如今,杰克·英格勒与卡巴金已成为西方心理学界的领军人物。现在西方心理学界乃至精神医学界都普遍认同了正念疗法,西方不少著名大学中的精神科把正念练习作为一门必修课。

四、几种著名的与正念相关的疗法

以上说的杰克·英格勒与卡巴金,可以算是将正念引入心理治疗的“祖师爷”。“祖师爷”教出来的著名心理学家如黑兹、李娜翰等,吸收了正念的方法之后,在心理治疗方面创造出接受与实现疗法(ACT)、正念认知疗法(MBCT)、眼动脱敏疗法(EMDR)、辩证行为疗法(DBT)。

戒幢佛学研究所的济群法师正在主持翻译一套佛法与心理治疗的书,其中一本名叫《正念与接受》,内容是这几种疗法的创始人在美国内华达州进行的一次学术座谈。

辩证行为疗法是一种比较强的治疗方法,针对的是具有人格障碍的病人。李娜翰是辩证行为疗法的创始人。

李娜翰获得了两次美国心理科学奖。她第一次获奖是由于控制情绪的试验。具有人格障碍的人经常情绪失控,李娜翰的一项研究就是运用正念,通过为时八个星期的课程练习,帮助病人控制情绪,结果非常有效。第二次获奖是由于自杀危机控制干预,边缘性人格障碍病人比较冲动,容易出现自杀或自残的想法,而她的疗法对有自杀和自残倾向的病人的控制得特别好。

我以前看到过一个美国的案例。一个病人在情绪很痛苦的时候,会把一种用于头发定型的发胶喷在自己身上,然后点火。发胶是易燃物品,点火之后,他被严重烧伤。这种情况发生的时候,皮肤的疼痛可以缓解他心里的痛苦,因此他在心理上产生一种快意。对于这样的病人,一般的心理疏导技术效果不明显。但是在正念练习的基础上,许多病人的自杀、自残倾向明显减轻。李娜翰的这一创举,当然是一件很有功德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情为什么可以做得那么好呢?因为李娜翰自己早年就有边缘性人格的素质。她在自我领悟的过程当中,用正念的方法把自己的状态调控好了,所以她有实际经验,得以发展出这样的疗法。

黑兹也曾经有心理障碍,他的问题是语言表达焦虑。他年轻的时候有一次上台讲话,太紧张了,虽然很想说话,但什么话都说不出,当场焦虑发作。那次他非常丢脸,而且从此无法工作,只好在家里休息了两三年。他使用了很多方法,都没能治愈自己,后来采用正念的方法才调整成功,并且演化出一种疗法。我和黑兹通过邮件,他现在一点问题都没有了。

眼动脱敏疗法是夏皮罗发展出来的。

当年,夏皮罗博士毕业之后,被查出来患有癌症,精神非常痛苦。一天,她行走在一条林荫道上,走了大约一百米,突然发现心情不抑郁了。她很有内省精神,立即思索:发生了什么?她回忆的时候发现,刚才自己走在这条路上的时候,道路两边各有一群小孩在玩耍,使得他的心念不再完全沉浸于痛苦中,内心有许多心念闪过,每一个心念闪过的时候,他都注意到了,但是没有执著于任何一个心念,她的心灵就逐渐平静下来了。

她回去之后,把这一情况跟他同事说了,他们就开始做相关试验。

先是“双边刺激”,夏皮罗的烦恼再次生起的时候,让同事站在她的身边,用左手敲他的左肩,用右手敲他的右肩。这样一来,她就不会过度卷入烦恼的心念,但又可以注意着那个心念。于是,那个心念很快就消除了。眼动脱敏疗法就是在这样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很适合治疗心灵创伤。

大家多数是学心理学的,应该知道创伤治疗中最难处理的问题——闪回。烦恼的念头会不停地闪回画面。夏皮罗进行治疗的时候,让一个人保持闪回的片段,然后看着这个片段,让它快速移动。于是,这个人就没有办法再集中在他那个念头上面了,执著也就摆脱了。当然,我现在只是略说这种疗法,大家回去之后可不能就这么简单地直接运用,这种疗法有它的复杂性,运用之前至少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封闭练习。

五、心念的去中心化

关于上述疗法,黑兹用一句话总结:“当代的心理治疗,特别是认知治疗,最重要的是用处理正念的方法来处理心理问题。”这种处理方法和以前的心理学处理方法有所不同,关键的特征是“心念的去中心化”。

在座有临床治疗经验的,知道关于强迫症最难处理的是什么问题吗?是“反强迫”——不想强迫思维。事实上,越是不想强迫思维,越是强迫思维。我有一个病人,心里总想“我有脑瘤”,他不想有个想法,于是压制这个想法,结果立即出现更多“我有脑瘤”的想法,这种情况就叫做“心念的中心化”。焦虑症也有类似特点。

解决方法是心念的去中心化。

六、心念的非主宰性

心念不是为我所有的,不要企图主宰它。

大家练习马哈希禅法的的时候,是不是有这种感觉——很想专心地注意腹部起伏,可是过一会儿心就会跑掉,一次又一次地跑掉。“真恨啊!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要专心,怎么心念又跑掉了!”你这样想,就会产生痛苦,因为这种想法是不如实的。心念是无常的呀!你想强行让心念保持固定不变的状态,结果就是自己跟自己搏斗,最后搏斗得精疲力尽、垂头丧气。

当初释迦牟尼佛在菩提树下坐了七天。有的人就想:“我也试试看!虽然不能跟佛陀比,但我要努力,我坐七小时。”上座之后,度日如年,甚至度分如年,刚一个小时,就放弃了“坐七小时”的决心。

心念是由各种因缘编织的,没有本质。不具备一定的条件,不会产生相关的心念。就象我们现在坐在这里,似乎很平静。但是如果突然着了火,大家还能平静吗?心念肯定就转向了,有些人想“我是不是要死了”,有些人忙着打电话求救,有些人惊慌得哭了。

黑兹说过一个比喻:一位推销员背着许多铁锹准备销售,走到一个农场门口,不小心掉进了坑里。这个人想:“既然我有这么多铁锹,肯定能挖出去。”接下来他挖断了十把铁锹,那个坑只是更深了。一个人执著心念的中心化,就像在给自己挖坑。

另一个东方的比喻,关于湖水。比如我们在西花园放生池旁边,用手指在水面上写一个字,水上会产生涟漪。如果我们试图用手抚平涟漪,就会不停地产生涟漪。同样的道理,当你执著于一个心念的时候,试图主宰这个心念,你已经被这个心念控制住了。

七、安置平等心

心念的去中心化,具体怎么做呢?

首先,安置平等心。对于好的感觉以及坏的感觉,都能够以平等、中立的心态去面对和理解,而不是趋乐避苦。趋乐避苦只会带来更多的烦恼,而不是平静。

但大家也不要走到另一个极端去。“徐老师说了,越想平静越有烦恼,那么我就不追求平静了,坐在那里瞎想就好了!”那就不是正念的修习了,那是放逸。正念的修习是什么呢?你对心中出现的情况是知道的,并且你知道每个心念都没有本质,都是变化不定的。

岗波巴大师说:“水不搅则自净,心不整则自明。”不去搅动水,水里的泥自然会沉下去,与水分开。

如果你能越来越多地了解心的无常性,反而会看得越来越清晰,而不至于迷乱。古代印度的撒拉哈大师也说:“此心不宜束缚如骆驼。”骆驼有一种秉性,你把它束得太紧,它要蹦跳,你把它放开一点,它反而平静。心念也是如此。

八、三种反应

这些天,大家在禅修中体验心念。通过禅修,内部混乱呈现。人们一上座,散乱、迷失、昏沉……问题比禅修之前严重百倍。禅修让我们发现了自己身心的各种特点,这并不是糟糕的事情,更不说明我们无能。本来我们的心就是混乱的,可是平时无法体察到这种混乱。

佛陀在《杂阿含经》中告诉我们,世界上的人都希望“身和心是我的”,当一些人看到“身和心不是我的”,就会不喜乐。也就是说,当你不能如其实际地去了解和接纳身心变化的时候,你就会陷入轮回的圈套。用佛教的说法是“轮回的圈套”,用心理学的术语说就是“神经症的圈套”——特点是强迫性重复。

所有的动物,包括单细胞的生物在内,遇到不如意的事情都会有三种反应:攻击、回避、木僵。

人们觉得自己在禅修中静不下来,就生起嗔心:“我静不下来,这样坐七天干什么啊?!”这种想法是错误的。你坐七天并不是为了心如止水,而是要了解心念的规律是什么。你的所有想法都只有三个规律:无常、无我、苦。

佛教里的苦和中文的苦含义不同。中文的苦,在《说文解字》里面,苦是一种叶子,人们吃了它,就会感觉到滋味是苦的。佛教说的苦,巴利文是dukkhassanta,意思非常精妙。

佛陀描述的“苦”dukkhassanta,好比你在一间封闭的房间里,有几个刽子手拿着刀要杀你。你无法逃出去,只好往后退。当你每往后退一步的时候,你的心里是什么样的感受?焦虑,强烈的焦虑,无法言表的焦虑。最后你已经退到墙角,那几个人越来越近,你的焦虑已经升级到绝望,dukkhassanta就是指这种被逼迫的感觉——行苦,无常故苦。

你无法阻止念头跑来跑去,如果不了解它是无常的,一定是会被它逼迫。

人处于被逼迫的状态下,攻击无效就会试图回避,回避也没用就会装死。

黄鼠狼在被敌人攻击的时候,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无可奈何之际,就会突然全身僵硬,“啪嗒”倒下,这种假死状态可以保持一两个小时。人在吓傻了的时候,也会呆若木鸡。

我们禅修里面也会有类似状态。首先是愤怒,和心念搏斗。其次是回避,转移注意力,不再做出努力,心里暗想“下次我再也不来了”。第三种状态是木僵。我们并不会像黄鼠狼那样假死,但我们可能打瞌睡,或者虽未睡着但陷入“细昏沉”,好像很安静,心的状态很混沌,没有正念。这种状态看似无害,其实很不好,时间长了容易使人神经衰弱。有些人还会误以为这就是禅定。我在社会上遇到过好几个人,都说自己开悟了,其实只是经常处在细昏沉状态。

九、压制机制

在禅修和心理学中,上述三种状态(攻击、回避、木僵)的基础是压制机制——一种原始的心理机制。压制根本不是正念练习要做的工作。

我们来分析一下:压制是否有用?

哈佛大学有一个著名的“白熊试验”。受试者分为两组:初始表达组和初始压制组。在试验中的一个阶段,初始表达组被要求主动去想一头白熊,而初始压制组被要求尽量避免想一头白熊。结果,初始表达组想到白熊的次数实际上很少,初始压制组反而多次想到白熊。这说明压制会引起反弹。

另一种试验采取“分心策略”,要求受试者不想白熊,想一辆红色的汽车。这组人想到白熊的次数略微少了一点,但还是很多。

后来,弗吉尼亚大学做了另外一个试验——失恋试验。失恋的人,过去恋爱中的美好景象总是在脑海中闪回,这使他痛苦,所以他不愿意去回想,问题是他越不愿意回想,越是不由自主地回想。在试验中,让一些失恋的人主动回想过去的美好景象,每天都想二十分钟,他们却很快从失恋的痛苦中脱离出来了。这与白熊试验有异曲同工之妙。

类似的试验还有许多,演化出一系列“心念去中心化”的心理治疗技术。

这些试验表明,在压制阶段,被压制的思想具有更高的敏感性。意识功能仍然在寻找心中残留的想要被压制的思想,在高度紧张的状态负载下,这些思想更容易被激活。

十、正念或内观的理解

这些心理试验给我们什么样的启发呢?

我们知道下一个瞬间会出现什么心念吗?不知道。知道出现的心念什么时候会消失吗?也不知道。在禅坐中,我们就去观察心念的生灭,既不要试图去控制,也不要放纵。在心念生起的时候,观察到生起,心念消灭的时候,观察到消灭——这才是禅修的工作。

当我们有快乐的心念,就会希望这种快乐的感觉保持得更久,这就是贪。当我们有不快乐的感觉,就会希望它快点消失,可是挥之不去,于是我们很恼火,这就是嗔。我们在昏沉中不关注自己的心念,这就是痴。修行的目的是无贪、无嗔、无痴,念头来的时候,了解那只是一个念头,是一个因缘和合的念头。

泰国有一句很妙的禅语:“如果整天坐在那里就能觉悟,所有的青蛙全部是阿罗汉,所有的母鸡都已经成佛了。”母鸡孵蛋可以多少个小时不动,你们和它比比看?关键并不在于坐,而在于禅坐中的用心方法。

“诸法因缘生,诸法因缘灭,我师大沙门,常作如是说。”这是马胜比丘告诉舍利弗尊者的偈子。舍利弗尊者还没有遇到佛陀的时候,看到马胜比丘在乞食,就上前询问佛教的理念是怎样的,马胜比丘这样回答他。舍利弗尊者一听到这个偈子,当场就悟道了。

可是我们听了这个偈子,并没有悟道。我们已经听了很多佛法开示,都没能悟道。因为我们还需要过程。我们需要“去中心化”。

我有一个来访者有焦虑症。她不愿意焦虑,但她总是很焦虑。我给她布置了一个作业:每天到了特定的时间就对先生说“我们开始焦虑吧”,然后两个人一起焦虑。她尝试了,对我说:“哎呀,这样子我没办法焦虑起来的!”我说:“那你慢慢练习焦虑好了。”她这么练习的时候,焦虑就只是一个焦虑的念头,而不是真正的焦虑,她就开始康复了。

请大家不要随便模仿这种治疗方式,个案都是有背景的,需要具体评估。

十一、精神分析师的训练

精神分析中的关系学派和后自体心理学,都把正念作为一种主要训练课程。具体课程内容主要是正念练习、慈悲心练习,通过这样的训练可以获得镇静自若的心境,养成敏锐的洞察力,发展出同理共振能力等。

还有一点需要注意。关注腹部的起伏是正念练习的手法之一,但大家一定要知道,这不是在练习止禅。马哈希禅法关注腹部,不是为了让注意力总是放在腹部,而是把腹部当作一个“飞机的基地”。当你无事可做的时候,腹部起伏是身体里最明显的一种变化,所以注意它。在这个过程中,出现了别的东西,譬如某个想法冒出来了,我们就要去观察那个想法,而不是依然僵硬地把注意力放在腹部。

观察想法,并不是跟着想法走。只是轻轻地看着它。“哦,你又出来了。原来你真是无常的。”当它消失了,你再次变得无事可做,那就继续注意腹部的一起一伏。

身、受、心、法里面出现的任何现象,你在正念的修习当中都要觉知到。到时候你就会逐渐发现,身心就是因缘编织的流动,于是你就会越来越放松,有机会看到三法印:无常、无我、苦。当你完全了解这些的时候,按照佛教的说法,你就证果了。按照心理学的说法——不,在心理学中,是无法准确描述这种体验的。(徐钧)


咨询顾问微信二维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