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老婆的男人

  • 2015年4月14日
  • 德中心理

 

打老婆的男人

(面对妻子的沉默不语,甚至离家出走,丈夫暴跳如雷,甚至大打出手,可是在暴力之后,躲藏的却是一个无助的婴孩)

  同学向我打电话求救,他说:“我正与一对夫妇见面,男的以打老婆出名,像个随时要爆发的炸弹,正在大吵大嚷;老婆躲在椅背后,一句话都不说。我毫无办法,能不能请你见他们一次?”

  说来就来,当天晚上,同学就带着这一对夫妇前来诊所找我;还有一个5岁的女儿,长得十分可爱,只是神情紧张,如同惊弓之鸟,不断打量着父母的一举一动。

  我问小女孩:“你父母如此吵闹,有没有把你吓着?”

  女孩不语,瞪大眼睛望着我,然后慢慢点头。

  母亲回答:“我女儿最怕爸爸大声骂人,她常对我说:‘不如我俩偷偷跑掉,找个和气的爸爸去。’”

  父亲却说:“我其实并不常骂人,只是有时把我气得忍无可忍,才会爆发一次,打人的时候就更少,都是不着意的……”

  典型的暴力家庭

  这是一个典型的暴力家庭,男女双方都认定是对方不妥,尤其是打人的一方,总是把自己的暴行轻描淡写,只强调被打的该打,才导致自己打人。

  因此,我也刻意强调丈夫的虐妻行为。我问女的:“他打过你多少次,打得有多厉害?”

  女的说:“前后有几十次,严重的一次,把我耳膜也打破了,住了好一阵医院。”

  我对男的说:“把她打成这样还说是不着意,你从哪里学来这样以拳头对付妻子?”

  男的争着为自己辩护,他说:“我其实是个爱护家庭的人,只是她对我毫不谅解,动不动就带着女儿离家出走,有时她们好几天都不回来,我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说她不过,才收不住手……”

  我说:“无论她有多错,你都不能动手打人!”

  我们这一番谈话,其实是一种对打老婆男人的典型辅导方式。处理这种夫妇双方权力缺乏平衡的暴力家庭,辅导者往往要扮演一种法官的角色,为弱小的一方抱不平。

  只是,夫妻间的权力平衡和控制,往往是微妙而复杂的,好像一场探戈舞蹈,每人的步法,其实都是紧紧地被对方的脚步扣住,互相拖动,彼此穿插。

  就像这一对夫妻,男的虽然长得高大威猛,但是对着妻子的消极抗拒,却是全无办法。妻子虽然貌似弱者,但是却明显地知道怎样去打击丈夫的要害,她的不理不睬,足够把无法应付的丈夫变成发狂的野兽。

  打人始终不对

  但是,无论如何,打人的一方终归是理亏的。

  我问男人:“你知道吗?你打伤的不单是妻子,而是整段婚姻。如果你真的不想放弃家庭,就得想办法向妻子求和。”

  问题是,丈夫和妻子两人都只是与我说话,要他们互相交谈,立即成僵局。

  妻子说:“他每次求和,过后都是一样打人,我再也不相信他!”

  丈夫说:“她完全不肯给我机会,只会迫我行凶!”

  我说:“那么,你们为什么还要继续在一起?”

  二人不语,整个气氛充满敌意和怨恨。好在我一早把小女孩叫出房外,免得孩子难受。只是,拥有如此夫妇关系的父母,女儿一定已经惯熟他们之间的矛盾。明显地,母亲是那样熟练地把女儿卷入夫妻的战场。

  并非只是以强欺弱

  很多人认为男人打女人纯是以强欺弱的行为,是一种性别不平等的社会问题。时下很多专业人士的处理方式,都是把有关夫妇分开辅导,让男的学习怎样自我控制,女的增强自我意识,不再容忍丈夫的蛮横。乍一看来这种处理好像很有道理,但是大部分的婚姻问题,都是基于夫妇相互磨擦,矛盾相依,无论个别的辅导有多成功,两人走在一起很快又再次回复本来面目。

  因此,当我问他们为什么要继续在一起,我并不是示意他们离婚,那只是一个实际问题,因为如果他们已经无意继续,又何必互相指责?应该在伤害对方最少的情况下解决一段再也不想留恋的婚姻。但是,如果他们仍然不想分手,就得设法改变现有的相处形式。

  丈夫望望妻子,似在等她表态,妻子却垂头不语,好像并不关注这个切身问题。

  男人看来又要发作,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一生就是最珍惜自己的妻女,维持这个家庭是我唯一的愿望,我当然不想散。”

  我支持他说:“不想散,就得设法把妻子挽回,问她是否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她已经心死,你想不散也不成。”

  一切从对话开始

  我说来说去,都是希望这对夫妇互相面对,学习怎样交谈。只是,我费尽心思,他们都只是对我说话,大部分时间也不望对方。

  这个打老婆的男人此时已是火气尽消,一点都不像个暴夫,反而像个不擅辞令的小男人,而对妻子的冷漠无计可施。

  我问他:“你当初怎样太太求婚的?”

  他摇摇头:“没有求婚,是她自己要嫁我的!”

  这才发觉,这男人的妻子并非毫无主意;相反地,她对丈夫的工作选择,以至生活方式,都有一定意见。她的沉默是给他的一种最大的惩罚。

  男的说:“我给你送花,你说我浪费;我给你买糖,你又说坏牙,我不知道怎样对你才好。”

  女的说:“你万事不与我商量,一切只是自己作决定……”

  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他们终于开始对话。

  丈夫说:“我答应以后再不打你,但是你一定不要再带着女儿不辞而去,你最少也要留张字条,让我安心。你知道,我不见了你们立即会发狂。”

  妻子说:“你不打人,我当然不会带着女儿出走!”

  我看这男人倒有诚意,能不能办到是另一回事,女人却好像有点敷衍。而我知道,如果没有她的支持,他必定一败涂地。

  果然,一个星期后,同学告诉我,男人又再闹事。这次,他倒没有动手打人,只是大吵大闹,把妻子及女儿吓得锁入房中,不敢出门。

  原来夫妻二人早已分房,妻子把杂物堆在房间外的走廊上,丈夫就为这一堆垃圾气得破口大骂。

  同学是位谦谦君子,凡事讲理,无法与这个以拳头及嗓子解决家庭问题的粗汉沟通。

  我却有点为男人可惜,他的暴力我们当然不能接受,但是暴力之后,躲藏着的却是一个无助的婴孩:他无法处理被妻子拒绝的悲恸情怀,可是又答应了不能打人,只有放声狂叫,骂的是垃圾,哀的却是一段不能放弃又无法挽救的婚姻。

有人说,除了行军打仗,家庭是一个暴力最多的社会团体。

  家庭暴力,却往往是一个没有人愿意面对的问题。非面对不可时,也会尽量减低它的严重性,不是否认它的存在,就是找借口去解释暴力的理由。

  打人的人固然不愿意提起,被打的人也一样不愿谈及。家应该是一个甜蜜的地方,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家是一具战场。

  早期对家庭暴力的理解,觉得这是一种男女不平等,男人体力较女人强大,经济实力在手,自然会欺负手无寸铁的女人。

  但是现代从事研究家庭暴力的工作者,都同意这个问题是十分复杂的,而且家家户户的理由和反应都不相同,不只是单一理由。

  逃不了的角色

  我见过一个男人打老婆的个案。老婆患有精神病,不停要吃药,男人就说是因为她天天吃药,给他带来倒运,对发她拳打脚踢。

  女的逆来顺受,只有找社会工求助。

  问题是无论社工怎样劝告女的要坚强,但女的回家对着男人,强弱悬殊,逃不了做男人出气袋的角色。

  可恶的是,男人觉得打老婆是天经地义之事,没有一点悔意。

  另一个也是男人打老婆的个案。女的咄咄逼人,无论言谈、举止及工作能力,都比男人出色。处处居下风的男人,积着一肚子的怨气,突然发现打老婆是他最大的武器。

  以上是两个极端不同的案子,当然中间还有许多不同的组合,并非所有的暴力都是如此的善恶分明。

  有些夫妇关系的暴力,是相互殴打的。不单用手脚,还要加上鞋子、花瓶,所有拿得上手的武器,两个人伤痕累累,谁是伤人者,谁是被伤者,难分难解。

  根据中国一项研究家庭暴力的报告,在所有夫妻殴打的案例中,有百分之二十是女人打男人的。在男人打女人的案子中,被打的女人也不定是甘心被打的传统弱者。据说很多案时,女人正在骂男人的祖宗三代,体力不足之处,舌头绝不饶人。这种现象,与欧美类似的报告很相同。

  根据美洲的数字,女人挨男人打的机会,比遇上车祸及被抢的数字加起来还要大。每三个女人中,就有一个会被亲密男人殴打。而女性被家人所杀,还比在外面被陌生人杀害的比例高。从数字看家庭暴力,重点仍是放在女人身上。

  处处包容暴力

  最近访问香港的家庭治疗专家Virginia Goldner,做过一个有趣的比喻。她说:如果一个人在街上被陌生人殴打,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伤人者送上法庭。但是如果伤害你的是你的伴侣,整个事情就会变得复杂,被打的人往往甚至不会提出控告。

  我们对于家门外的暴力是决不会容忍的,但是对家庭暴力,却处处包容。

  无论内外,暴力是绝对不可接受的,即使对方有一百个不是,都不可伤人!

  但是话虽如此,在我们这个道德法庭的社会,往往以"道德"为准则。我见过一位被丈夫打得满手伤痕的女士,只因为她别有所恋。丈夫虽然被判入狱,但是上至她自己的家庭,下至自己的儿女,没有一个站在她的一方。丈夫出狱那天,全家人为他设宴庆祝,丢下她一个人,连支持她的小儿子,都要被兄姐抵制。

  只因为她在一段没有爱情的婚姻中要求摆脱,全家人都同情那个斩她的男人。即使有法律制裁,被判罪的仍然是那个被斩的人。

  清官难断家庭事,问题是这个社会往往是太多判官,一早就判定了谁是谁非。

  最易遭殃的人

  女权运动为女性争取了许多新权利。例如妻子陪丈夫上床,往往是天经地义,现在如果丈夫在妻子不允许的情况下强迫她行房,却可被控强暴。

  但是立法归立法,有多少人真的依从,始终是个男女之间的不明文协议。

  单是夫妻之间的暴力问题已经是如此复杂,牵涉到孩子及老人的暴力时,更是难以适从。

  理论上,男人在暴力关系中都要负上一定的责任,打人的要负责停止,被打的也要负责保护自己,但是弱小的儿童与老人,又怎样可以负责?

  而生活在暴力家庭中的孩子,即使没有挨打,心理上同样地是被暴力摧残。

  我上周被邀为警务处做了一个有关家庭的工作报告。其实警察是最先到达暴力现场的执法人,他们的处理手法,往往具有决定性功效。

  问题是,在这个压力高涨的城市,我们人人都可能有暴力倾向,一旦失控时,最遭殃的不这是身旁最亲密的人。 (李维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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